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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聲嚴苛,差點兒將棗木的魂給嚇出來。他連忙從懷裡掏出書信,遞給老祖宗,“這,這是少爺讓奴才帶回來的書信,少爺還讓奴才同老祖宗說,‘都是少爺的主意,他消了氣就回來了,只是回去時切莫再有什麼丫鬟通房,讓他見了心煩的很’……”
棗木是如實稟告,老祖宗一口氣還沒撒完,這下差點兒又給氣了個仰倒。
“你好大的膽子!”老祖宗指尖發顫,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收拾棗木。
棗木一把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奴才不敢亂說話,那些話的確是少爺讓奴才帶的。”
老祖宗閉上眼睛緩了緩,心裡明白棗木的確沒有膽子胡亂傳話。一旁的芳錦接過呂遲信件,看了一眼,道,“老祖宗,的確是少爺的筆跡。”
“讀。”
芳錦展開信紙,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好在呂遲雖然讓棗木帶的話氣人的很,可信里依舊是個乖娃,嘴巴甜絲絲的對家裡人都好一番關懷,後還提到從秦國讓棗木捎了東西回來。
老祖宗聽完信早已經忘了氣,一時之間喜笑顏開,追問棗木,“帶回來的東西呢,怎麼沒人拿進來。”
她問了這一句,外頭便連忙又等候已久的小丫頭端著錦盒走進屋裡。
那錦盒不大,卻勝在模樣精巧,盒子外頭有字條寫著“祖母”二字。老祖宗盯著看了一會兒,有些疑惑,“這兩個字怎麼不像是阿遲寫的?”
忘憂道,“興許是少爺採買的時候讓店家代寫的。”
“也是,”老祖宗點了點頭,又讚許道,“這店家的字寫的不錯。”
她說著話,忘憂和芳錦便一個托著一個開蓋,將裡頭的物件展現在老祖宗的面前。
裡頭放著的是一對玉如意,玉質脆嫩雕刻精細,一看就不是俗物來的。老祖宗先是歡喜的看了一陣,後又想到其他,大驚失色,“光是我這一份禮就這麼貴重,乖孫出門才帶了五百兩,如何夠花使?”
棗木原想說明這東西呂遲並未用錢買的,後又想到呂遲中間囑咐過自己,暫時別將秦王之類的與老祖宗或者呂朱氏提起,免得她們膽戰心驚的怕。
“旁的比不上老祖宗的禮細緻……”棗木憋了半天憋出半句話,也不知道往下如何圓場。
老祖宗聞言心裡自然如同淬了蜜糖,也沒跟著再細想呂遲花了多少錢,只讓芳錦拿鑰匙去她庫房裡取銀子。
“再拿五百兩去,可別委屈了我乖孫,他生下來就沒吃過苦的人,若是這回在秦國受了什麼罪,我可要治你們這幾個奴才,”老祖宗道,“我聽說帶去的是明柳,她伺候的如何?”
棗木道,“明柳伺候的很細緻,如今做飯洗衣都要她經手,這也沒法子的事情,外頭的人不知府里的用度和習慣,少爺也就吃得慣她弄得東西,穿的慣她整理的衣服。”
老祖宗聽了連連垂首,“阿遲他不懂生活上的東西,你們都要細心照料才是,你快些去其他院子,送了東西便早些上路去,秦國如今似乎不太平,快些把阿遲接回來我才放心。”
棗木得了放行,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連連行禮從屋裡退了出去。
後頭一個院子接一個院子的送,人人都同老祖宗差不離。只一個呂芙,魔瘋似的跟著收拾細軟,非要等棗木離開時同他一塊兒去秦國接人。
好在後頭給呂朱氏攔了,止了呂芙的瘋病。
在樂安院裡的書房中,棗木終於才吐露了些實情,“前頭兩天都住在秦王宮裡,後頭搬出去尋了一處小院子,秦王殿下待人客氣,少爺同他關係似乎還過的去,帶回來的禮,都是秦王那邊準備的……”
呂益聽了這話心中不免也疑竇重重。他雖然預料到褚瑜不會用呂遲下手,卻也想不到褚瑜會如此客氣。客氣的過分了,就難以讓人不往深處想。
棗木心中多半知道些的,可他哪裡敢和呂益講?若是開口怎麼說,哦,說他家少爺興許有龍陽之好,同秦王攪在了一處?
棗木暗自打一個哆嗦,他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旁的不管,”呂益考慮片刻,“你這趟回去接阿遲時,恐怕不得不將人帶回來,若是阿遲不願意,那也由不得他。”
棗木道,“少爺打算回來的,他讓我這趟回來報個平安,送些東西,好到時候他回來時能夠輕車從簡些。”
呂益點頭,沒再說話,後放行了棗木,讓他去了。
天色已深,棗木走在宰相府的遊廊里,心中還想著:好在沒人細細算帳,若是算了,光是這些禮哪兒是一千兩停的住的?後頭細究起來,准沒好果子吃。
正想到這裡,外頭忽然匆匆來了兩個侍衛打扮的人,見了他二話不說,將人擄了去。
棗木前頭還不懂呂益說的不得不將呂遲帶回來的事情,片刻之後他給帶去見了人,便也就立刻懂了
第四十二章
宰相府旁的窄巷裡停著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棗木給人從府里一路半拉半拽的提溜到了馬車前。而後兩個侍衛站定,同車裡的人行禮道,“殿下,人帶來了。”
“進馬車裡面說話。”
棗木聽見車裡人的聲音,渾身止不住猛一個激靈,原本才安定回位不久的心情,霎時給吊高墜不下來。
若是少爺在場還好,那二皇子必然不會有什麼脾氣,然而少爺不在時,棗木垂頭想,他可是見過二皇子隨口命人砍頭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可人現下二皇子要他上馬車,縱使棗木怕也無法退卻。一旁的宮人垂頭將車門拉開,無聲的對棗木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褚清端坐在馬車裡,褪去了平日裡淺色的衣袍,一身通黑讓他顯得肅殺不少。他的雙目垂看著自己手上的茶杯,緩緩轉了兩圈後,停了下來。
棗木不敢坐,僵硬著跪在了一邊。
“阿遲他在秦國可好?”褚清目不斜視,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棗木不知這位爺想要的什麼回答,又不敢照實說,思索片刻後,答道,“同京城裡比不上,去的路上又遇見過幾次流民,好在有驚無險,後在秦國找了一處小院住下,少爺也有歸心,奴才這趟回去就要將他接回來……”
“在路上沒有遇見些其他事情?”褚清慢慢轉過頭,視線凝在棗木的身上,如同一隻鬼手,又冰又涼。
救了秦王的兒子,又見了秦王,跟著後頭在秦王宮住了幾天的事情,棗木自然一件也不好開口講。
他再開口差點兒咬了自己舌頭,“沒,沒了。”
褚清輕笑一聲,倒是並沒有為難棗木,只道,“往來秦國周折,後頭的事情更曲折難安,快些將人接回來為好。”
他的口氣一貫親和,可那和氣里又透著絲絲涼意,讓棗木心驚膽戰不說,更是如履薄冰,怕自己下一刻就送了命。只敢連連點頭將褚清的話應下。
“下去吧,”褚清斂了臉上的笑意,話里意味不明,“給我同阿遲帶個話,‘天氣寒冷,莫要忘歸了’。”
棗木琢磨不清楚這話裡頭的意思,又不敢不應,“奴才記住了。”
車裡的說話聲一停,馬車門就從外頭給人打開。棗木看看褚清,見他沒有說話,是以支起膝蓋半站起來,忍著腿腳的麻木退了出去。
他原本還想先休息一晚上再走,此刻卻是一會兒也等不住了。棗木讓人幫忙收拾好東西,又帶上幾個老祖宗和呂朱氏硬塞給他的壯實家丁,趕著匆忙的夜色出了城裡。
半夜裡忽然下起雪來,雪子打在瓦楞上,帶出細細碎碎的聲響。呂遲卷著被子給吵醒,有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來。
屋裡漆黑一片,他在床上四下摸了摸,摸到一隻小箱子,胡亂將手搭在上頭,想到昨天和褚瑜約好醒來就要見著他的事情,心裡迷糊想著褚瑜說了大話,後忍不住困意又仰倒下去沉沉睡去。
臨著天亮開始下鵝毛大雪,不過半個早上的功夫已經積下了半人高的雪。褚瑜與官員討論了一天的議事後,將李勛留了下來。
李勛從昨天起就知道有這麼一遭,是以早早的做好了準備,少了昨天那般的慌亂。
“那箱子裡的東西,說不上是什麼要緊的,”李勛垂著頭,語帶猶豫,他抬起頭看看褚瑜,“ 呂公子說不讓告訴,殿下如若堅持想知道,臣也需知無不言。”
褚瑜想起呂遲,雖然這會兒就算李勛將他知道的東西告訴自己,呂遲也必然不會知道,但是褚瑜略一思索,還是起身道,“罷了,他現在不願意告訴我,就等他願意告訴我再說吧。”
李勛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還不知道怎麼將那你被按在呂遲身下的春宮圖說出口呢,這下正好,連忙行禮應了。
褚瑜大步走出殿外,瞧見滿院子的落雪,想起昨天下午臨走前呂遲坐在他身上耍脾氣的模樣。
“明天醒了就想看到你,你記住了嗎?”
呂遲鼓囊囊的雙腮,與那雙捧著自己面頰的手,此刻想起來都讓褚瑜回味無窮,他心下一動,估摸著時間呂遲該還沒醒,同李勛言明一句,便徑直出了大殿,往外頭去了。
李勛慢慢悠悠的獨自一人走在宮牆內,心中嘀咕,這倒是好了,十多年沒娶妻,如今竟同一個半大青年攪在一處。他想起早上褚瑜下的那幾個雷厲風行的決斷,心底又稍稍舒緩一下。好歹沒被人將魂勾走,什麼要緊還是知道的。
又說那邊褚瑜一路快馬到了小院門口,他將馬停在門口,徑直推了門進去。院子裡站著幾個掃雪的小丫頭,見了他俱是紅著臉低下頭去行禮。
褚瑜擺擺手,剛想直接去呂遲房裡,卻給快步來的明柳半路攔下,“殿下,您一身寒氣,近了少爺的身,該把他凍著了。”
明柳如今膽子大上不少,已經敢直接同褚瑜商量。她指了指一旁偏房裡的暖爐,“您進去暖一暖,左右少爺還睡得深沉。”
褚瑜沒推卻,跟著真在偏房裡坐了一會兒。偏房的窗戶大開,透過窗能看見院子裡的梅花樹,以及飄飄零零的雪花正慢飛下來。
家國大事來往謀略,他本該時時緊繃著的心在這處小院裡卻格外舒緩。想起隔壁房裡睡著的人,褚瑜低下頭自嘲般的輕笑一聲,好在阿遲並不是美人計,如若是的,恐怕他還真會在這裡有一頓蹉跎。
約莫坐了一刻鐘的光景,明柳在房門口探出個腦袋來。她笑眯眯道,“殿下可以去了,一會兒少爺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