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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樣,褚瑜也不過只在褚宏安滿月時抱過他一回,後頭一年裡頭沒有兩回見,每回也不過匆匆幾眼。褚宏安自小懂事,三歲半起便在練武場裡跟著武師練武,不吃苦不喊累,只想做出點成績得到褚瑜的認可。此回莽撞將自己弄成這樣,又連累了十幾個軍士,想必心中的苦痛比身上更甚。
褚瑜正垂在膝頭的指尖動了動,後慢慢的將手放到了褚宏安的額頭上。
呂遲還不放心,連連問,“你摸了嗎,摸了嗎?”
褚瑜才醞釀起來的情緒給他聒噪的小聲弄得煙消雲散,可那一瞬間的觸碰卻讓他心底長久以來自己也十分在意的鬱結消散了些。
他是個極其不合格的父親,褚瑜清楚的知曉這一點。
明柳拉住呂遲,小聲道,“摸了摸了的。”
呂遲於是抿嘴一笑,回身拍拍褚瑜的手,“挺好挺好。”
那模樣跟誇讚褚瑜乖巧一模一樣,褚瑜強忍著捏死這小東西的衝動,乾脆閉上眼睛假寐。
馬車再行半個時辰,便到了宮門口,呂遲穿好衣服又囑咐明柳務必帶上自己的小箱子,而後撅起屁股在馬車角落裡摸出一隻小布袋子,也不知是什麼,只神神秘秘的下了馬車。
“小乖乖,”褚瑜耳邊聽著呂遲念念,眼睛瞧著他從馬車上下去,後從布袋裡掏出一隻胡蘿蔔送到馬兒嘴邊,“獎給你吃。”
那平時不要人碰的汗血寶馬先是給呂遲一頓揉毛,後竟開頭真哼哧哼哧將那胡蘿蔔啃了個乾淨。後還磨磨蹭蹭的貼著呂遲的臉,討要下一個。
褚瑜的馬平時都是自己親自餵養,不認旁人。誰成想這小半日的功夫不僅給人拉了馬車,如今變節變的更是徹徹底底。
呂遲也十分耐性,站在宮門口拿出一根又一根,大有餵完的架勢。
“呂公子。”褚瑜開口,立馬給呂遲駁了。
“叫我阿遲!”他頭也沒回的糾正褚瑜。
褚瑜逕自跳過稱呼,上前將那袋胡蘿蔔拿了過去,後抬手在馬脖子上拍了下以示懲戒。
汗血寶馬哼哧哼哧喘了兩口氣,不太樂意的將腦袋轉了過去。
棗木從馬車上下來,猶猶豫豫的和呂遲講,“少爺,裡頭的公子是不是現在抱出來……?”
褚宏安還昏睡著,自己走路鐵定是不成的了。
“哪裡要你抱,他親爹在呢。”呂遲想的理所當然,自然又是將自己代入了進去。
他見褚瑜不動,以為他是不想抱,連忙勸道,“我小時候發燒,我爹抱著我在屋裡轉了一晚上呢。”
一旁站著的李勛心想,你爹同秦王有什麼關係,又如何能一概而論?
呂遲不管其他人,他將褚瑜手上的胡蘿蔔拿回來,抬手將他往前推。褚瑜也不過只一頓,便真的上前探身進馬車裡將褚宏安給抱了出來。
李勛站在一邊,這一晚上連連震撼,這會兒是連話也不想說了。
第二十九章
等呂遲循著安排住進了秦皇宮裡,天邊已有了魚肚白。明柳棗木趁著呂遲睡下,趕著趁著早市去買了好些東西。
呂遲愛吃,又養的金貴,身邊的丫頭自然也是樣樣都會。明柳用身上僅剩下的碎銀子買了不少要用的東西,正發愁沒錢,回去時就見呂遲正坐在床上抱著一堆大元寶發愣。
明柳知道他這是起床勁兒還沒緩過來,不過她又高興的很,湊上去將那重重的大元寶一個個搬下來,後問呂遲,“這些銀子哪裡來的?”
“我正做夢呢,”呂遲迷糊的坐著,“進來一個人,說錢是我的,就全放下了,跟送財童子似的。”
明柳仔細的數了數那銀錢,正好是昨天她扔給流民的一兩不差,心中頓時也有了數。當下也高興,“明日那就真能買點少爺平素吃的了。”
棗木給呂遲掖了掖被角,低聲道,“還早呢少爺,您再睡一會兒吧。”
呂遲呆點了兩下頭,翻了個身呼呼大睡起來。
他此時住的這處院子不大,恰是一個人住的地方。不過院子清幽,又種著好些糙木。秦國在晉國的南邊,糙木冬日也不見凋敗,倒是鬱鬱蔥蔥有些生機。
明柳與棗木正在院子裡一角收拾食材,李立步入院內,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宮女。
小宮女面目清秀,瞧著同明柳一般大,她福了福身,笑道,“不知呂公子起了沒有,殿下請他一同用早膳。”
明柳面露難色,她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小聲道,“還沒起,昨天到的晚,恐怕還要睡一會兒,”她咬唇頓了頓,又怕得罪秦王,猶豫道,“請等一等,我去叫我家少爺……”
“不用的不用的,”小宮女顯然是前頭便得到了授意,此時連忙拉住明柳的手搖了搖頭,“讓公子休息吧,殿下說過無礙。”
明柳這才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從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小錠銀子塞進那小宮女掌心,“還請妹妹將話說的婉轉些。”
小宮女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那銀子卻是給她又塞回了明柳的手裡。
褚瑜對此的確早有預料,他獨自用了早飯,後去褚宏安的住處看了一眼,末了回到書房時李勛與幾個大臣已經在裡頭等他。
“這個當口呂家的人過來,不知是何打算?”
“臣早些年倒是同呂益有些交情,他並非冥頑不化之人,又博古通今十分有才幹,如若能為殿下所用是十分有益的。”開口的是位老臣。
“然而就怕他愚忠晉王,此行別有用心。”
李勛昨兒個回去堪堪睡了小半個時辰,後便是輾轉反側一直到了這會兒的功夫。他上前一步稟明自己的疑惑,道,“昨天臣一見到呂遲,就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隻小箱子,似乎十分寶貝,就算給流民追的狼狽不堪也未曾鬆手,不知那箱子裡頭有什麼古怪。”
他這麼一說,眾人的視線立刻都凝在了李勛身上。
“難保……”
“興許……”
“可能……”
李勛於是拱手請命,“殿下可要我前去試探試探,看看那箱子裡是些什麼東西?”
褚瑜的指尖在桌案上點了點,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緩緩開口,說得卻是不相關的事,“昨天晚上的大夫人在哪裡?下午將他帶過來。”
昨夜呂遲的絮叨在褚瑜耳邊響了一整夜,從沒有人說過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褚瑜也便半不在意的矇混著。以至於等被呂遲幾句話戳破,他才驚覺自己實實在在太不經心。
宮人連忙領命。
褚瑜又道,“呂遲那裡你們不用經心,我自會管。”
他清清楚楚呂遲哪兒會是有那等心思的人,更不說呂益更是個聰明的。事情要是往複雜了想,那彎彎繞繞誰都能弄出些故意的名堂,倒不如寬敞的擺開了弄。
只不過那隻箱子……褚瑜也覺得頗為奇怪,於是思索片刻暫時將這事情擺在了心上。
“是。”
下面的臣子行禮領命,轉又商討起其他要務來。
另一邊,呂遲正打著哈欠穿衣服。
廚房的小爐子上燉著牛骨湯,灶膛下的灰堆里煨著一小鍋飯。鍋里蒸了一籠屜新鮮包子,明柳在邊上切菜如飛,將一碟子醬菜切得細緻規整,一樣一樣碼放起來。
呂遲自個兒穿好衣服下了床,披頭散髮的坐在鏡子前面。正要開口叫明柳,外頭忽然推門進來一個小宮女。
一見他起了,小宮女也意外,不過隨即又笑,“奴婢來幫您梳頭。”
呂遲點了點腦袋,困頓不減的看著那小宮女出去又招呼了其他人進來侍候自己洗漱。他的眼角給自己揉的紅彤彤,一雙眼睛又帶著水光,滿含桃花氣。轉眸落在那幾個小宮女身上,一下就讓人羞紅了臉。等收拾好了,又是匆忙又是留戀的照著原路走了。
呂遲這才慢慢踱步從屋裡出來。
天色好,湛藍中透著萬里晴光,落了一院子的暖意。這一路的周折到了這裡像是給人畫上了句號,對於呂遲來說自覺地愜愜意意,唯要想的僅僅只有如何多占褚瑜的便宜。
他循著廚房的香味去,卻沒想在拐角處差點兒撞摔一個小東西。
那莽莽撞撞跑過來的是個才踉蹌的小娃娃,臉上髒兮兮,穿的也不多,只頭上梳著兩隻小髮髻,一張小臉虎著,一路直直往前沖。呂遲好些年沒見著這么小的娃娃,他連忙彎下腰扶著那娃娃的肩膀又往她身前身後看,竟沒瞧見一個人影。
“小孩兒,你哪兒來的呀?”他仔細問。
那小女娃似乎聽不懂他說話,隻眼里含著淚可憐的看著呂遲。許是見呂遲開口頗為溫和,小女娃猶豫片刻朝著他伸手,是個要呂遲抱她的意思。
呂遲目光落在小女娃髒亂的外衣上,半天下不去手。他只好雙手撐起小女娃的咯吱窩,將她半抬起來,帶到了廚房裡。
“這兒還有小娃娃呢。”小女娃輕的像片羽毛,也沒掙扎,老老實實的給呂遲抱到了廚房裡,怯生生的看著裡頭的人。然後慢慢的開口說了第一個字,“餓,餓。”
明柳連忙上前接過這小女娃,將她給放在一邊的小板凳上,她飛快的從籠屜里拿出一隻包子,掰成兩半放進碗裡遞過去,嘴上道,“這是哪兒來的?”
呂遲也不知道,“我在外頭見的。”
正說話,外頭匆匆忙忙跑了一個小宮女進來,一見小女娃眼睛就亮了,嘴上賠不是,“罪過罪過,竟讓她跑到這裡來了,莫要驚擾了公子。”
她說著將那小女娃一把拎了起來,像只小雞仔似的往外提。
小女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奮力掙紮起來。
“哎,不要傷了她。”呂遲連忙上前將小女娃奪到手裡,小女娃一把抱住他的脖頸往上躥,鼻涕眼淚全一塊兒糊到了呂遲肩頭。
小宮女又是無奈又是沒法,“唉,這……”
“她是哪兒來的孩子?怎麼沒人管?”呂遲輕輕拍著小女娃的後背,稍稍將她的哭聲安撫的止了止。
小宮女略一為難,猶豫道,“也不是沒人管的,只是不受寵沒法子……”她話頭到了這裡便停了下來,後面的話就不好由她來說了。
宮廷之中難免有許多要顧及的地方,呂遲知曉這點便沒有再問下去,只道,“讓她在這兒吃點東西,一會兒你再來帶她走便是了。”
小宮女鬆了一口氣,連連屈膝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