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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秦地邊境,營帳之中。
雖然吳韓鄭三國已被秦軍連下十餘座城池,然而要將這三國連根拔起卻依舊並非一樁易事,更不說這三地之間的牽連比以更加緊密,物產也相較於秦國豐饒不少。
褚瑜看完下頭人呈上來的密信,面色不改,只抬起頭來在眾人臉上環視一圈,下面的將軍們吵成一團,各抒己見,半天爭不出個誰對誰錯來。
密信上所說細作也難一眼分辨得出。
四國交戰已久,對對方的打仗路數都心頭有數,秦國若是想快速取勝並不容易,稍有差池便可能將戰果甚至秦地拱手讓人。
“如今三國的兵力都集結在邊境之處,其中又以夾在中間的韓國最多。”
“那麼就不妨先從兵力疏鬆之處著手,對韓國形成合圍之勢。”
“如若這般,韓國可向兩邊增援,且三國之間的羈絆斬不斷對秦國大大不利。”
“然而直取韓國風險太大,稍有不慎便會落入三國的包圍,有被全殲之風險。”
將士們圍著地圖指指點點,爭辯一時無法停歇,誰也說服不了誰。
吵到激烈處僵持不休,眾人只能將視線轉向褚瑜以期望他能給出一個定奪。
秦地地處北邊,雖然將士個個勇猛好戰,然而物資並不豐盛。吳韓鄭三地能夠禁得起拖延,然而秦國卻不能,唯有快速的將仗打完,才能了結後續的諸多瑣事。
“不僅是這三國,最要緊的是晉國,晉王已經動了不信的殺念,要謹防著腹背受敵。”
“那賊皇帝,待我們取下他的一半江山,且看他如何敢動!”
幾元老將面紅耳赤,想到晉王又是一頓破口大罵。
褚瑜點了點地圖上鄭國邊境的一處平原,下了指令,“從此處進發,”
他的聲音不響,然而落地有聲,驟然便讓下面的人靜了下去,靜等著他開口將所有的規劃說出。
“佯攻。” 褚瑜接著點了點那地圖,“鄭地兵力稍缺,進發鄭國之時必然會遇見吳國與韓國的軍隊,派先遣往此處進發,後再呈調虎離山取韓國之勢,誘出兩地於鄭國的守兵,後再直取鄭國。”
他的話音一落,下頭的將領們便心中有了底氣。一個個均要站出請命上陣殺敵。褚瑜心中已經對人選有所安排,稍作指點將各處兵力分配完畢,帳子裡的人才算散去。
李勛留在帳子中與他商討後續事宜。
“晉國這些天到沒有聽聞什麼響動,倒是那些城中貴族裝模作樣的在外施粥救濟,卻不知上京城外的難民慘狀不及外頭的九牛一毛。”李勛十分不以為然,開口之間滿是鄙夷,“那些養尊處優,自詡世家貴族的,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偏生愛標榜,個個腦滿腸肥讓人厭惡。”
褚瑜握著筆正寫字,聽到李勛的話並不接。一筆寫下去卻是歪了歪,顯然比起前頭多了幾分漫不經心。養尊處優,腦滿腸肥?褚瑜對上京中不知民眾苦樂的鐘鼎之家也並不認同,然而李勛的話讓他想起呂遲的模樣,竟覺得他說的有些不對了。
旁人他不曉得,那呂家的小少爺的確養尊處優,然而若說是壞的,褚瑜也不認同。此時想起他的種種色樣,竟只覺得有趣,毫無反感。
日頭西落,夜幕漸漸攏上來。一抹身影悄悄地從營帳的邊角走出,貓著腰躲到了外頭的密林之中,將白天褚瑜所安排的軍情事無巨細的同密林之中躲了兩天的探子說了個清清楚楚,而後才折返回來,面色自如的回了營帳之中。
密林之中偶有野獸鳴叫,夜色深沉之中能見的唯有一雙綠幽幽的瞳仁。
第十八章
過了暑氣最盛的那幾天,天氣便日漸的好受起來。日頭斜斜照過來的當口,元寶居里難得有了大動靜。
棗木從呂遲那裡得了些不可言說的好東西,他揣在胸口不敢往外放,就連去各個院子送粥時都帶著五分提心弔膽,唯恐給人看出自己不太安分的花花心思。
因在城外施粥的時候,跟著家丁熬過兩天粥。自覺的學了一門手藝的呂遲回來便躍躍欲試,今天起了個大早熬了一鍋粥,未曾焦糊而已。呂遲自己吃了覺得挺美,興致來了便讓棗木把這粥分分送到別的院子裡去讓大家一起嘗一嘗。
可這起個大早單單只是對他自己講,放到別的院子裡哪兒還算的上早。
送到曦暉院時,呂平與呂修已經從先生那裡下了早課,正要去呂益那裡報導進度,一聽棗木說清楚這粥的原委,立刻也新鮮起來,當下誇了一通。
棗木一個字也不敢漏,盡力都記住了。
到了老祖宗那兒便又是一番不同,雖也是抱著粥桶喜不自禁,然嘴上說的卻是,“哎呦我的心肝兒,怎麼好起得這麼早做這等粗活?”
棗木嘴笨人又呆,見了老祖宗就有些手腳發虛,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又匆匆告別去了樂安院。
樂安院的門口站著一個下巴尖尖的小丫頭,叫稱心,正百無聊賴的數著牆面上的磚頭fèng,見了棗木也認出來,笑著問了一句,“這個時候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她正說到這一句,屋裡又跑出一個小丫頭,提著裙子喘著氣,到了稱心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哎,你怎麼還在這兒站著,王姐姐找你呢。”
稱心忙不迭的跨過門檻進去了。
棗木看著留在原地的小丫頭,怔了片刻認出人來,“哎,你是那日掉進池子裡的小丫頭。”
如意聞言看著棗木,有些驚,後又平復下來,小心的問,“你是?”
棗木咧嘴笑道,“那日少爺讓我拿了衣服給你蓋的。”
“原來那件衣服是你的。”如意粉團般的臉上也忍不住帶起幾分笑來,她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頭和棗木說話,“從前不知道你是誰,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如今知道了便好辦了。”
“哪要什麼感謝,”棗木來回小丫頭見得也多,明蘭明柳那樣長相標緻的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卻不知為何這會兒見了如意,心裡沒來由的便撲通撲通跳起來。
話說到這兒,正好到了主屋門前,如意是個三等小丫頭,只能上前同別人說了幫棗木通報。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呂朱氏身邊時候的大丫頭春歸便快步迎了出來,一見棗木也笑,“怎麼今天還來了興致煮粥?”她一邊說一邊接過棗木手上的食盒,將裡頭的最後兩盅拿出去,交由一旁的小丫頭端進屋裡了。
棗木道,“少爺昨天睡得早,今天早上醒的也較以往早了些,一會兒興許還要來這兒請安。”
春歸走下台階一步,壓低了些聲音,“今天還是讓少爺別過來,荷姑娘同她母親都在,夫人忙的緊,少爺又是個不喜歡應付的性子。”
棗木聽了這話,連連點頭,“那我知道了。”
別了這裡,呂芙那院子也是很快的事情,後折返回元寶居,約莫只消了兩刻鐘的時間。
棗木一一將自己聽得的詳細都告訴軟肉一般躺在榻上看書的呂遲。
呂遲將一邊包好的一紙包新鮮糕點扔給棗木,沒用正眼看他,只道,“知道了,你回去罷,今天沒有其他事情了。”
位置高的奴婢小廝們一個月有半天假,不過在元寶居里通常是准他們休成一天。棗木是個家生子,母親又是呂遲從前的奶娘之一,也就住在宰相府後頭的一排胡同里。
棗木利落的接過那糕點,又捂了捂自己胸口的東西,無聲的退了出去。
棗木母親李氏是個老實人,早年因著當過呂遲的奶娘,家裡男人也還有幾分本事,在宰相府管著些邊角小事,便在這後頭的胡同里獨有一間院子,雖說名上是人奴才,然而日子過的不知多鬆快。
棗木將呂遲給的糕點交給李氏,自己一頭扎進房裡便沒出來。
李氏拿著那糕點,樂的合不攏嘴,連聲道,“哎,少爺還記著我愛吃桂花糕。”
她待呂遲實實在在疼過親兒子,呂遲做什麼李氏都覺得是好的,也就她一個能同老祖宗比一比了。
李氏又想到自己這兩天新作了兩雙鞋墊子,便記掛著讓棗木帶給呂遲,興沖沖的拿了,也沒敲門,徑直推開了棗木的房門,就見他正捧著一卷書,雙頰漲得通紅,一見自己臉上還多有慌亂之色。
顯是有不對的地方,李氏也由不得他掩飾,一把上前將棗木手上的書給拿了過來,定睛一看,上頭哪兒有什麼字,全是男女糾纏放蕩之際的春宮畫冊。
李氏差點兒給棗木氣了個仰倒,當下一把將書合著自己手上的鞋墊子砸在面色發白的棗木腦袋上,罵道,“你成日就記著看這等不入流的東西?偏還沒給少爺看見,若是給他瞧見了,看他嫌不嫌你!”
棗木怕疼,這砸了一下眼淚都給逼出來了,一邊捂著腦袋拼命往後縮,一邊連連解釋,“不是,不是我的!是少爺給我的!”
李氏動作一愣,卻也只停了一瞬,後又一疊著抽打下去,嘴上罵著,“那就是你不帶著少爺學好!棗木,你可記得,如今你吃飽穿暖讀書寫字,哪樣不是少爺給你的,少爺看這些你不勸著便算了,還自己也偷著瞧?”
棗木給打的滿臉淚,心裡的苦悶不知如何說,委屈的找不著北。那才看了兩眼的好東西中午便給李氏拿去灶膛里燒了火,連點邊角都沒給棗木撿到。
又說這會兒元寶居的另一番光景。
呂遲坐在榻上,手上明明晃晃的拿著一本名字比棗木手上還香艷的春宮畫冊,一頁一頁的往後翻,看著那對男女從第一式纏做到了第三十九式,臉上的神色也不過是改成雙眉蹙起雙腮微鼓罷了。
春宮圖到底有什麼看頭?呂遲一早上已經翻了四五本,全沒看出什麼意思來。
待翻到一頁兩人從背後糾纏的畫面,那女人雌伏著看不見臉,恍然一下也分辨不出男女。呂遲心中“看不出男女,如若下面是個男子呢”這樣的念頭才一閃而過,心頭便不知怎麼竄起一團火苗,直往臉上拱。
他才算是尋著了無趣的根源,原來是因為畫的是一男一女的緣故。
“哎,明柳,進來給我研磨。”
呂遲利索的從榻上跳下,一雙肉乎白淨的腳光露露的踩在地上。他也不管,自個兒坐到了書桌旁,晃著腳拿出白紙與鎮紙,將架勢擺好了。
明柳從外頭應聲跑進屋裡,站到桌邊扶正硯台笑道,“少爺今天好興致,要作畫?”
呂遲點頭,只讓她快些。
明蘭後一步走進屋裡見了呂遲的隨便模樣,連忙取過他的鞋襪快步過去半跪著給他穿鞋,嘴上帶著些責備,“光著腳怎麼好來回跑?這屋裡冰鑒涼著呢,寒氣從腳心進去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