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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麼?……登基之前,仍喚我將軍便是。”玄柯凝眉駐足,高大的身軀在稀薄日頭下打著長長的斜影。
“只是,派出去打問玉面夜叉與皇……啊,呸呸,”張大海煽了自己兩嘴吧,叫了十多年的稱呼,一時半會改過來可真難,顫顫哈著腰道:“打問玉面與玄天的幾撥人馬,全部沒了消息……大約又是一去不返了。”
說得文縐縐,好不拗口。
“嗯。那麼川兒可有消息?”玄柯沉了臉色,自那日地宮塌陷,玄天與玉面兩撥人馬便如從世間消失一般,秒秒間全無了蹤影,卻偏偏在暗中生著各種挑釁,好生讓人氣惱。
“也沒有……”那凜冽之顏看得張大海很有些緊張,心裡頭直覺得將軍當了皇帝後好像有些變了,從前即便面上威嚴,眾人卻敢同他大膽玩笑;如今一樣的還是威嚴,卻忽然變得高了、遠了,不說話也有十足的震懾力,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他沒有文化,人也老了,不能再跟出去打戰,只能替將軍管著這些瑣事,卻連這些都辦不妥當,一時很有些沮喪:“聽太子殿下道,幾日前似乎被蕭少傅抱走了,再也不見回來。派出去尋訪解藥的兄弟們今日也遞迴消息,尋訪的能人奇士竟也如約好一般,一夜之間忽然全都失蹤了……夫人、夫人怕是還要吃些日子的苦頭。”
真該死,玄柯兩道劍眉深凝成川,卻仍捺著不悅道:“可有去那藏花閣與尋歡歸打探過?”
“……一夜之間也成了空樓。”張大海拭汗,越發沒了底氣。
玄柯便不再說話,深邃的眸子向遼遠天空望去。
青娘中的毒儘是世間罕見,那奇人隱士既能一夜之間全都消失,意圖自是十分明顯……分明是要逼他讓出青娘啊。玄天如今成了喪家之犬,必然沒有心力去控制江湖人士;那能一夜間將所有旁門隱士了斷者,除了向來不折手段的玉面夜叉,哪裡還能有其他?
明白鍛凌鈺在暗處逼迫,那握刀的手不由攥緊,剛毅容顏上難得浮起來一絲冷冽殺氣。
直看得張大海脊背涼了涼。
這世間,你要走哪條路、要成為什麼樣的角色,那都是命中注定了的。即便你如何拐著彎,老天爺最後都要將你擺回到冥冥中既定的那條道。就如眼前的大將軍,還不及正式登基,眉宇間已然一股渾然天成的帝王威嚴,註定了的九五至尊,由不得你不敬他、畏他。
“唉……”張大海長長嘆了口氣。
“將軍、將軍——”遠處忽傳來一聲疾疾高呼,有瘦長的小後生一路叫著向這邊跑近,卻是安生派來的家奴阿左。
想是跑得急了,阿左呼哧呼哧直喘著氣,見張大海瞪眼睛,忙改口叫了聲“皇上”,叫完了又吐了吐舌頭……好不彆扭的稱呼。
如今天下,能這般親和對待自己的,也就餘下一府家奴了。玄柯淡淡的,心中卻有些溫暖:“不必多禮,可是家中出了事?”
他這幾日忙著清除亂黨、重建朝政,已然有三日未歸,此刻看見家奴,耳畔便又響起女人蒼涼而萎靡的“哧哧”淺笑,心裡頭忽然著急起來。
小左一臉的焦灼,喘著氣猛點頭:“夫、夫人……她,這幾日毒癮竟是一日強過一日,這會兒拿著碗片,直往自己手腕上割,我們都勸不住了,滿手的血好生可憐……”
該死的,玄柯心中一痛,好似已然看到女人血跡斑斑的纖細手腕。小左一口話還未說完,那威武之軀已然大步流星消失在拐角。
……
城南將軍府還是一如既往的樸素簡約,門前立著兩道威武石獅,有老奴在清掃余雪,見將軍回來,忙頓了掃帚彎腰施禮。只話還未出口,將軍高大的身影早已風一般從身邊拂過。
瞅著那日漸消瘦的年輕帝王,老奴搖了搖頭。夫人嫌宮中陰氣太多,總也不肯進宮;將軍不分日夜的操勞國事,還要心中記掛著夫人,難得有罅隙回來一趟,偏偏夫人卻又總也不肯見他,每每總將他擋於門外,自己把自己鎖在那不大的屋子裡,懵了一般哭哭笑笑。
夫人也是可憐,吃了那般多的苦,眼見得將軍就要榮登寶座,榮華富貴在前,卻忽然又生出這樣的病。
她如此狠心待他,定然也是不願將他拖累……倒是個難得的女人吶。
門頭積雪斑斑,老奴埋頭長嘆了口氣,繼續孜孜掃地。
作者有話要說:咕嚕……膽小鬼塵阿三,前兩天不敢睡覺,結果昏昏沉沉米碼字,更新晚了嘎,給你們捶肩捏臉蛋(~o~)~zZ~~
PS:謝謝悠悠醬滴地雷,麼么小調皮,塵子愛你o(?v?)o~~明天周一哦,祝親們一周好心情~\\(???)/~先短短的上一章,一會再上一章嘎~~
☆、娘子合歡
心中焦急,幾步的路竟也似走了老遠。玄柯一路疾行,才到湖邊的小庭院,還不及進屋,已然一聲聲悽厲的痛喚襲進耳里。
那個要強而倔犟的女人,她能發出這樣撕心竭力的痛喚,必然是痛之入骨了的,直聽得他一顆心都要糾成了團……
所以,這天下的寶座,他是要定了的。只有登上了那至高之位,才能攬進天下所有的好,毫無攔阻地去疼她,愛她,挽救她。
“夫人……嗚嗚……夫人,要是痛極了,您就吸上兩口吧。將軍已經派人去找解藥了,大約沒幾天夫人就有救了……”小京端著一爐裊裊薰香,難得她向來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能掛著滿臉的眼淚,蹲在青娘面前哭。
“滾……滾開,”離得近了,那熟悉的勾魂薰香又裊裊沁入鼻端,痛癢難忍的身子好似忽然將將爬上來無數條纏蛇,直將青娘虛軟的身體往小爐邊拽。青娘忙運起僅有的一絲清醒,一掌將香爐撇開:“不要……不要讓我再看見它——!害我,快拿開!”
她的聲音發著狠,嘴上訓斥著小京,身子卻沒骨頭地向薰香之處趴過去,哆嗦著雙手,很矛盾地捧起香爐貪婪地吸聞起來。凌亂長發蜿蜒垂在高/聳的前胸,隨著身體的顫抖壘起層層波浪,眼神兒空洞、下巴兒尖尖,那萎靡不堪的模樣著實讓人不忍多看。
極樂地府之毒無解,吸得越多,陷得愈深。那是一條不歸路,你明知它有毒,卻不得不吸它,因它日夜如刀割一般凌遲著你的每一寸肌膚,又好似有數萬萬的毒蟲蛇蟻在你的心裡、肝里,甚至下腹的暗幽里啃啃咬咬,讓你痛極癢極了、空虛到了極致,催著你不要命的墮入它,求它帶給你快//感……
分明是將人清醒的一步步拖入死亡……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狠的毒了。
恨極了這樣沒骨頭的自己,青娘白蒼蒼的手在地上胡亂摸索著,揀起落下的碗片,毫不吝惜地又往腕上一划。
一道鮮紅登時從刀痕斑駁的肌膚上汩汩溢出,滴滴淌在腳面上,那肆虐的毒癮便因著割血的痛終於是麻木了一瞬。
“哧哧~~倒也不見得十分痛麽~~”青娘哧哧的笑起來,繼續將碗片舉起……眼睛瞎了,看不見那赤紅的血,倒也一點兒不見心疼。這可是她新近發明的治毒好辦法呢。割點兒肉,痛雖痛,傷口幾日便好,總比繼續吃那惡毒的“不歸”來得好呀。
老天爺想讓她死,她偏要不死,偏偏要等著那些壞人一個個死在她前面。
“夫人——”眼見得青娘又要下去一刀,兩側的丫頭忙衝過來,手忙腳亂地掐摁住青娘的手腳。
“——鬆開我、鬆開……”本就是被凌遲一般的皮膚,再被眾人如此拖拖拽拽,那才抑下的痛又升騰起來。青娘忍不住都想罵人了……哪裡找來的一群笨宮女,幫倒忙麽不是?
一雙腳胡亂踢打,倒了椅子,碎了碗,一爐的薰香終於被那蜿蜒的湯水熄滅。
“住手——”小京大聲哭起來。宮裡頭餘下的薰香不多,短短几天已然被夫人踹壞了幾爐,如今將軍的解藥八字都還沒一撇,日後再要犯癮,可怎麼熬得過去呀?夫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一時間小屋子裡又是哭又是尖叫,好不悽厲混亂。
“放開她。”一道沉冷的磁性嗓音將眾人打斷,語氣里包含慍怒。
青娘才要用刀,腕處卻是一麻,然後整個兒便牢牢栽進了一道寬闊的胸膛。熟悉的生猛氣息襲進鼻端,那個做了帝王的男人,孔武臂膀緊緊裹藏著她顫抖的身體,好似都要將她摁進骨髓,一絲兒fèng隙都不肯給她剩下。
“我說過,不允你這樣傷害自己。”將軍的口氣含著不可褻瀆的威嚴。哦,她都忘了,他已經成了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