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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張畫面自此定格在腦海,滿屋子翩翩亂舞的黑色白色帷帳,幽冥般的昏暗光線下,薰香裊裊,有俊美少年臥於正中黑色躺椅,悠悠搖著素白絨扇;那旁側的地上匍著一眾妖嬈女子,這個在唱歌,那個在喝酒,還有的撫著蛇腰瘋狂在搖曳……鬼魅一般可怖的夢境,吞噬了她弱小無力的心魂,再難掙扎脫身。
大顆大顆眼淚掉在他撫著她下頜的手上,徐徐滾落於地。
然後那好看的容顏便突然地變了臉,周身浮起一股厭惡而煩躁的凜冽氣息,一刻間四周靜下來:“帶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今日在場的,一個也不要留下。”那腔調,好似在說一件再輕鬆不過的小事。
然後她就被送去了小廚房,每日來來回回的燒水煮湯,供美人們沐浴。美人們是定期要出谷辦差的,回來後身體裡總是殘留著各種各樣男人的味道,需要用湯水泡啊,不然時日久了,那幽道兒鬆弛、變色了如何再能吸引人?……失了本錢也就等於失了性命,花幽谷可不養閒人,倘若發現你過氣,那麼你離消失也就不遠了,不用動刀見血,無數的辦法讓你在醉生夢死中奔赴黃泉。
可是那麼多的美人,哪兒能燒得過來?沒有人幫她、同情她的弱小,一群個大如牛的嬤嬤還要嫌她不夠靈活,日日的打罵凌虐,她的腦袋裡剩下的漸漸就只有三口鍋、兩隻桶、一條路……每日傻子一般的來回跑。
他卻日漸長高了,漸漸成了個翩翩風雅的男兒郎,依舊是那一身的黑,周身的氣息卻越發陰森冷冽。她再未見過他的面,偶然在挑水途中遠遠瞥見他,也趕緊地改道藏起來。只因聽說過,所有見過他真顏的人都不見了,她也見過啊,甚至還摸過,雖然是被迫的,可是她怕他看到自己,然後忽然的記起來要殺她。
他比少年時更放縱了,常常一夜間點上數名美人相陪,他的轎子裡也時常坐著各色各樣的妖冶女子。花幽谷是他一個人的天下,大白日的他也不計較在轎中做著各種不要命的動作,反正一切都是他的,他盡可以隨心所欲。
她有時不小心抬水路過,光聽到女人聲聲悽厲的叫喚,都嚇得渾身起疙瘩……那時候的她,真心不理解,為什麼分明那麼痛苦,卻還要緊摟著繼續相互折磨。
直到有一天,不知誰心狠地將她推下湖,然後她才明白了個中真諦……那個湖,是谷主的專屬之地,從來沒有人敢去吵擾他呢,她卻偏偏“撲通撲通”地拼命掙扎求生。
那時候她已經十六歲了,婷婷玉立的一品繡衣娘,多少低等丫鬟艷羨的職位呀,難怪遭了人嫉恨。掛著一身的水濕嗒嗒爬上岸,還不及喘口氣呢,便對上一張微怒的傾城之顏,依舊沒有帶面罩,只那字,卻比當年淡去了不知多少。
糙地上癱軟著滿面cháo紅的美人,赤//裸著豐///滿的胸與雪///白的腿,眼神里一半的絕望一半的yín//糜。羞得她,趕緊低下頭來。
卻不知,這一低,竟看到了他昂揚的陽剛……那樣赤果果地對著她,紅與青筋晃花了眼眸。
一瞬間抬起頭也不是,低下頭也不是,雙頰燒得不知得有多燙,趕緊的跪下地拼命磕頭:“谷主饒命,谷主饒命。”
傻子一般重複著四個字。
依如當年“哥哥,不要對歡兒這樣子笑,不要這樣笑……”
他的眉眼越發的凜冽了,不悅地審視著她,玲瓏嬌小的身材,沾濕的裙子將胸脯和雙腿線條清晰勾勒,分明是個成熟的少女了嚒,眼神兒卻還那般清澈與恐懼……這種眼神,花幽谷怎麼能有?
忽然地便哈哈暢笑起來——只一句:“是你啊,我記起來了。”
至此,她的命運便徹底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啦,塵子這個大壞人,說好的中午更新又沒更,拍飛~!
☆、第24章將軍的辭別
“木白真是好不小心,你自幼從未出過山谷,也捨得放你一人出來吃這樣的苦……”鍛凌鈺溫潤笑著,環過青娘瘦削肩膀,輕輕挑起那抹尖俏的下頜:“我的小合歡長大了,懂得和我玩捉迷藏了……我還滿天下的找你,若不是黑面回去稟報,真不知道你竟能跑到這天邊遠~~呵呵,好不調皮。”
說著,便親昵颳了刮青娘的鼻子。
青娘彎唇,努力勻出一抹笑:“讓谷主擔心了。”低順的嗓音,一如既往,老實巴交。
此刻的她已然想通,這樣的男子只能順不能逆,倘若同他相抗,那才是真真愚蠢。或許從一開始逃出來,她便已然在等待這樣的相遇……
如何能不叫做“等待”呢?他的勢力那般神秘而無所不入,能拖到現在,已然是萬分難得了。
只那淡淡雀斑臉上低眉順眼的神色,卻讓鍛凌鈺原本瀲灩的笑意漸斂起來。
這樣淡定安然的眼神,於他而言好不陌生啊……他自少年時將她虜回,默默看她從掛鼻涕的傻妞變成一個靈透寡言的小繡娘,對她的品性他實在熟悉不過。他眼裡的她,應是驚恐的、畏縮的,甚至一見到自己便要哆嗦著跪下來,絕非眼前這個迅速而坦然地接受現實的女子。
低下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起青娘這兩年豐腴起來的身子。好似忽然才發現那張布滿淡淡雀斑的臉頰,眉眼之間好不心疼:“呵,我的合歡裁得了世間最美的衣,卻如何給自己畫了張這麼丑的皮?足足老了三五歲……來啊,還不去把我的化顏散拿來。”
說著,沖身後的黑面揮了揮扇子。
黑蒙天地間只見得浮光一晃,眨眼黑面已然遊魂一般持著小瓶立在跟前。身後是蜿蜒的下坡小道,積雪皚皚,梨花飛滿天,這場景似極悽惶的忘川河畔。
黑面恭敬弓著腰:“谷主。”
“不要化顏。”青娘下意識反抗。川兒自生下起,日日見到的便是她這樣一副面孔,如何能太突兀?
卻對上一雙十分驚詫的眼神。
鍛凌鈺又笑了,寵溺摩娑著她尖尖的下巴:“哦呀,我的合歡被世人帶壞了~~,都敢和我頂嘴了……”唇角微蠕著,高而瘦的身子俯下來。薄玉面罩貼著青娘的鼻尖,好似下一秒便要吻上她的唇。
那雙瀲灩鳳眸一如既往的望不到底,此情此景,熟悉而危險。
青娘不著痕跡地扭過頭,卻又被他兀自霸道扳過來,非逼著她直視他,看他對她這份特別而唯一的寵溺。
好一瞬,青娘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玉面夜叉的氣場,她哪兒可比得過?
青娘放低了嗓音:“谷主開恩。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呵呵~這就對了,這才是我的好合歡麽~~”鍛凌鈺這才滿意鬆了手。
“娘~~~”門檻邊忽然傳來小兒弱弱的呼喚,肥嫩小手兒握著一柄短木劍,奶聲奶氣的聲音分明飽含畏怯,卻偏還要裝出一副很硬氣的模樣。
這樣敏感的孩子,大約見娘親久久不回,心裡頭也生出不安來,什麼時候竟自己爬下了床。
好似發現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鍛凌鈺收起扇子,拂了袖擺,攬著青娘的肩膀走過去。
與其說是攬,還不如說是拽。
高高身形俯下來,萬般和顏地摸著川兒粉嫩臉頰:“哦呀~~好不可憐的小東西……這便是合歡你送我的見面禮麼?”溫和地將川兒抱在懷中親了親,那親昵相擁的模樣,你若不細看,倒真是萬般和諧的溫馨小家。
青娘心跳難抑,最最不情願的一幕終於發生了。
忘不了當初知道她懷孕後他的眼神,那種滲透到骨子裡的嫌惡,仿若由她生下的孩子於他是種多麼難以忍受的恥辱,直將她最後一點的希翼都泯滅……如果不是因著那般絕望,她絕沒有膽量拼著性命逃出山谷。可是……他如今卻又來要回川兒……怎麼能夠被他帶去?難道等著二十年後再成為下一個他麽?
卻也不敢過分表露,青娘努力勾起一抹僵硬淡笑,便要從鍛凌鈺懷裡抱過川兒:“川兒來,娘親抱。”
川兒卻騰出一手開始掰他臉上的薄玉面罩,小小的手指頭在額頭上摳摳,又從耳後撓撓,都不行呀,小木劍舉起來了:“嗚嗚,要、要……”
不要命了,竟然敢打他?青娘少見的怒聲訓斥:“叔叔累了,川兒不得無禮!”
叔叔?呵呵,這詞兒……
難得的,鍛凌鈺竟然不惱呢,兀自任由著川兒掰,嘴角破天荒掛上一抹寵溺:“倒很有些頑劣呀……我的合歡終究還是膽大,竟然還是生下了他。”
口中說著,便將川兒放下地來。好似十分驚詫於青娘的恐慌,又溫柔撫/慰道:“乖啊~~你若不生下他,我便不要;但你既生下來,我自然會善待,哪裡會捨得殺他?……就如你,你也是我的,你看,我幾時對你不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