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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懶懶的,揩著下擺便要往床上躺去:“累了……如今說一會兒話便累得不行。病了的人,總愛回憶過去的光景,這些話原早已準備同你說,終究不得機會。今日同你說上這些,心裡頭的舊事,終於是可以放下……昨夜我還夢見她對我笑呢,紅辣椒一般的脾氣,好生難哄啊,才哄她笑了一刻,下一秒卻又裹緊了被子不理人……呵呵,大約不日我便要真真同她笑了。你若無事,便退出去吧……咳咳……”

    做慣了戲,真真假假的話有時連自己都分辨不清了。口中說著,便閉了眸子再不理人,清瘦的胸脯微微起伏著,好似再無了旁的氣力……那狀態,與病入膏肓之人不無二般。

    只他不知,那褪下的鞋面上卻附著一層淡淡雪泥,有鮮艷的臘梅花瓣在鞋底猶抱琵琶半遮面,分明才從外頭回來麽……玄柯垂了眸子,拱手施禮退了出來:“臣告辭。”

    出了殿,廊上迂迴倒轉,忽然地卻往紫媛殿方向悄然行去……當年的她愛極了紅梅,這宮裡頭植有紅梅之處,除了那兒,沒有其它。

    ☆、娘子合歡

    窄小的甬//道從下往上走,到了地面入口漸漸小到只容兩個瘦子的寬度,作為一個胖子,自是行得萬分吃力。餵完了女人那斷月事的黑湯,何慶氣喘吁吁從地道里鑽了出來,大冬天的竟熱得一身的汗。扳緊暗門機關,揩著衣角才拭了兩下汗,身後卻忽然一聲清咧輕喚,直嚇得他魂都要掉沒了。

    回過頭去,卻原是自己那個書生氣十足的義子,氣得他猛拍胸脯。

    “大人。”何唯一襲藍布長裳煙青夾襖恭身立在案前,端端行了個禮。

    見那他清秀面容上看不清什麼不正常的表情,何慶方才一顆大板栗敲了過去:“嚇不死老子!書讀多了,悶得跟只貓一樣,連走路都不帶聲音!”

    何唯謙恭福了福腰:“小侄才進來的,怕吵著姨夫大人瞌睡。藏花閣凌老闆在東書房侯了好一會兒,說是有要事同大人相商。”聲音清清淡淡,一雙眼睛只專注看著腳尖,脾氣不是一般的文雅。

    該死,他來做什麼……做賊心虛啊,何慶有點慌張,卻終究抱著僥倖心裡,腆著一顆大肚子去了。

    何唯尾隨其後,將門一關。清秀的眉眼在關起來的門後漸漸淡去,只視線卻分明落在屏風後那道淡色牆面之上。停了稍許,一襲藍衣翩翩亦跟著去了。

    “悉叟——”窗戶掠過一道黑影,白的衣青的鞋。

    ——————

    東書房裡早候有二人,正中的八仙椅上,一左一右黑白分明地坐著兩名俊美男子。那白的,清潤如玉,淡漠如風,周身一股落落不俗的灑脫飄逸;那黑的,有著傾城之顏,卻渾然天成的幽冥般森冷,即便才剛踏及門內,強烈的嗜骨陰寒已將將逼人骨髓,直看得何慶脊背上一排溜的汗毛齊齊豎起……誰讓他做了那虧心的事?

    何慶訕訕笑開來:“喲~~這不是蕭大人與凌老闆嗎?久等了久等了~~”雖是兩個年輕兒郎,他卻是好生恐懼他們,一個是白道上的如玉諸葛,最是擅長攻心使計;一個是黑道上的絕色夜叉,辦事殺人從來不講章法,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都被他們掌控,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是啊,我們可是等你好久了~~太尉大人一身的香粉味,可是才從那煙花之地出來麽?呵呵~~”鍛凌鈺彈開素白絨扇,微微下抿的薄唇浮起來一抹讓人摸不透的笑。

    那凜冽森寒的眼神看得何慶很有些凌亂,諂媚打著哈哈道:“哪裡哪裡,方才瘋婆娘又在鬧騰,過去忙和了一陣,讓兩位久等,還望海涵~”

    “客氣。”蕭木白一改往日官場俗套,難得冷冷地拱了拱手。

    “呵呵~~難怪幾日不見的功夫,太尉大人臉色這般陰晦了……原是虧心事兒做得太多,黑了心腸,”鍛凌鈺扇子一合,悠悠站起來。他的身材清瘦卻一點不顯羸弱,如此站在矮胖的太尉跟前,又加通身毫不遮掩的絕冷寒氣,讓那做了虧心事的老賊好生壓抑:

    “……都說官場之人的言語最是信不得,今日凌某才真真領會。在下方才看夫人被關得難受,早已將她放了出來,怎麼……太尉大人如此遮掩,難道是你背著我,做了那兩面三刀的事麽~~”

    說著,一雙瀲灩的鳳眸便直直往他那雙混沌的老眼裡看去,看到了深處,分明除了狡詐、齷齪,剩下的便是yín/惡與恐慌。

    臭小子,竟然監視老子!何慶暗罵,知道那瘋婆子必然賣了自己,心裡頭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們,嘴上卻依舊笑著拖延道:“哪敢哪,嘿嘿~~都已簽了契約的。這幾日忙著對付玄柯那傢伙呢,按凌老闆吩咐,我可是一分錢銀也未曾支援過他,如今怕是已經錢糧斷絕。撐不了幾日,你我的大業大約就近在咫尺了,呵呵哈……”

    眼見得那老不死的狗東西一雙腳越說越往門邊移,玉面卻也不和他繞彎子了:“想不到太尉大人不僅六親不認,還是個不怕死的‘好漢’~~呵呵,我卻忘了告訴你,江山,我凌某從來不稀罕;女人麽,你藏了她在地底下,卻讓我好生不舒服~~來人哪——”

    一雙眸子往身後淡淡一掃,兩名黑面應聲走上前來,手中的匕首閃著凜冽而可怖的寒光:“在。”

    何慶還不及反應,左右半個身子已然僵硬不能動彈,忙粗嘎著嗓子叫喚道:“哎喲~~蕭大人救命!惦記誰的女人也不能惦記凌老闆的女人啊~~萬萬使不得餵——”

    “恕木白無能為力。”蕭木白端起茶盞輕抿,卻並不見抬頭,難得他一貫清風如玉的臉龐如此森冷表情。

    “呵呵~~聽說太尉大人老來無子,既然你不肯帶路,左右你這玩意兒留著也是廢了,還不如乾脆廢去罷……”鍛凌鈺吹了吹刀柄,卻也噁心親自同他動手。朝對面的黑面冷冷對了眼神,下一秒,一道森冷之光便往那兩條顫抖的老肥腿間將將掃去……

    “啊——”四方書房內登時一聲悽厲慘叫。

    ————————

    “爹爹、救……救娘親……”

    尋歡歸的後院子裡川兒在玩雪,小嘴兒咕噥著,屁股翹得高高的,玩得不亦樂乎。一點點的雪堆起來,堆成一個小圓糰子,本來想學大人們捏出一個娘親來的,可惜每次才堆了個腦袋,一團雪登時就散開,好不苦惱。

    “寶寶……”角落的小門忽然探進來一顆枯瘦蒼白的腦袋,凹陷的眼睛,滿頭骯髒亂發,雞爪一般的手指……嚇得他一剖白雪掉在地上,趕緊蠕著身子躲到了樹叢後。

    “噗噗,妖怪……走開……”

    “寶寶……”那瘋婆婆還在喚,想是怕嚇著了孩子,卻又十分十分的愛他。腦袋伸出來立刻又縮回去,再探出來的時候,亂發被鬆散盤到了腦門後,白袖子髒了、臉頰抹乾淨了,乾瘦的臉上溢出來一抹卑微而討好的笑:“寶寶……歡歡的乖寶寶……來,讓婆婆抱抱……”

    她近日越發瘦了,先前倒還有一張皮,如今被關了這半月,連皮得都薄得只剩下一層膜,可想那緊繃的笑容有多麼可怖。

    川兒害怕極了,可是他這會兒回不了大大的家,爹爹還沒把娘親救出來呢。又以為是娘親來試探他,看看他最近聽不聽話了才肯回來,只好一扭一扭不情願的蠕出身子:“你找誰?”

    明明連聲音都在哆嗦,卻非要像個小大人一樣仰著腦袋,作兇巴巴的模樣。

    “……歡歡,”那樣圓墩墩的矮胖小兒,鼻子翹翹的,臉蛋粉撲撲好似都能捏出水兒來,直看得何夫人心中一顫,連心肝都軟了……這個惹人心疼的小可憐兒啊。

    左右瞅瞅無人,便大著膽子走上前來,怯怯地摸了摸川兒的小臉蛋:“歡歡……你是我家歡歡生下來的寶寶麽?”

    她的聲音在哆嗦,一向混沌的雙眸淌下來一道清淚,撫著那暖暖、綿綿的小手,想到那可憐的丫頭一個人清冷冷的如何艱難生出他來,難受得心都要碎裂開了。

    那么小的一個女娃娃,被她寵得連自己頭髮都不懂梳的,六歲時不見了,再回來皮膚灰了、獨自帶著個小娃兒,卻沒有相公……她來看瘋了的她,卻又不肯將她認下,她那心裡頭到底藏了多少的苦啊……

    擦拭著眼角,本來還想笑,可是秀氣的唇蠕了蠕,眼淚卻又冒出來了。

    “你是誰?不要哭……”最是見不得人掉淚,即便心裡頭無比想要將手拽回來,看著老婆婆這副酸楚模樣,川兒也下不了狠心了。小手兒爬上老婦蒼白的面頰,一點一點揩去了淚:“婆婆,我要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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