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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頤看趙公公古怪的很,側身微微欠了欠身,問道:“公公來做什麼,我六姐姐她們都回來了不曾?”
“不是這話,”趙福全嘿嘿笑著,掃見她身上還是那身半濕的衣裳,不由道:“姑娘快些叫人伺候著將衣裳換了罷,慕凰台里聖駕親臨,陛下見過了侯府里兩位小姐,因知道還有一個您,便問及了,咱家少不得在殿前為姑娘分說一二,現下才過來催促您過去呢!”
念頤“啊”了聲,海蘭也是有點意外,當下她們來不及想太多,便退至裡間迅速重新換過一身裙衫,皇上在等著,海蘭也就沒工夫仔細為姑娘裝扮,只匆匆從梳妝匣里拿出一支素日常帶的碧色透玉扁釵,念頤耳朵上戴的仍是來時的嵌紅寶石石榴花耳墜。
人生得通透無暇,不是衣裳穿她而是她穿衣服,不消過分的修飾裝扮便能叫人賞心悅目。尤其是擁有這份容貌還不自覺,顧盼之間皆是天然不造作的稚嫩神采,裝是裝不出來的。
趙福全瞧見後不時拿眼角覷這侯府二房的嫡出小姐,心說非得是公侯人家才養出來這樣的小姐,打小就是養在深閨無人識,不見外男,衣食無憂與人無爭,見的最多的怕也只是侍女們,對外界的事不問不知,才能這般乾淨。
慕凰台在宮苑靠近中心的位置,氣勢巍峨,正宮娘娘居住的所在自然不同凡響。
念頤雖說心下好奇,存著欣賞游耍的意態,一路上卻也不敢過分張望,偶爾同趙公公說幾句話,到後來更是只看著自己眼前一片開闊地了。
慕凰台規矩極嚴,沿途的宮人無不是不說話不喧譁,兩人一路並行,再多的就以此類推排在身後,連腳步聲都是輕淺的。念頤沒進過宮,想到自己家裡,只覺怪不得這裡是大內禁宮,天生便是用來把外面一切都比進泥地里去的。
她在宮人的指引下向前,適才來的路上想到姐姐妹妹都在這裡故此一點也不緊張,且又只當自己是來走個過場,然而身處當下的環境她卻很難心境平和像日常在家中一樣對待。腳下的一步步是三尺見方鋪就的石磚,打磨得幾乎光可鑑人。
念頤在石磚上看見小心謹慎的自己,也看見倒映在其上的一根根石柱棟樑,祥雲鳳紋盤旋繚繞著,整座宮殿甚是寶相莊嚴。
宮監報說她到了的尖細的嗓音還在耳邊回想,這時念頤需要再走上一段路,拐個彎,便可面見帝後。
大約是緊張吧,腳底下光滑如鏡,念頤走著走著忽然間沒走實,竟是一腳踩在自己裙襽上!
她換上一副天塌了的神色,“生無可戀”,心想自己這是丟人丟到宮裡來了,在哪裡都好好的,緣何跑到這皇宮裡就偏要踩到自己裙子了?
電光火石間,便是念頤不摔上一跤也必然是要往前趔趄幾步引人矚目的,卻驀然從斜里伸出一隻手,在她腕子上虛虛往上一托。
太子只碰觸她片刻便收回手,但是這一托足夠了——
念頤面上不顯,心坎里其實感激涕零,抬頭間正想要答謝“救命”恩人一番,眼帘里卻僅有一抹漸次走遠的背影。
那男子是頎長的身量,著黑里微帶赤的玄色華服,仿佛只是一抹渺渺的影子。轉過彎,就沒了影蹤。
引念頤進來的宮人比她還唬得厲害,輕聲詢問有沒有哪裡摔著磕著?念頤搖頭說沒有,才換得引路宮人吁出一口氣。
見她還驚魂未定一般望著太子離開的方向,宮人便熱絡地說與她道:“適才那位殿下便是太子,太子殿下是前日還是昨日裡方從宮外回來呢。”
她們邊走邊說,這宮人竟是個小碎嘴,說著說著便把話匣子大大打開了,“今晨太子殿下不曾來娘娘這裡請安,奴婢還道是殿下在與娘娘置氣,這不,到底還是來了。其實呀,咱們太子殿下才不是外界傳言中那樣,什麼貪戀美色飲酒作樂,才不是那樣呢,還不都是因為先太子妃——啊,該死該死,我該自行掌摑了… …!”
念頤“吧噠吧噠”眨著眼睛,看著那小宮女又是拍自己的嘴又是一副恍似捶胸頓足的模樣,很不能夠理解。
也不是她要掃聽的,是你自己非要說嘛。摸了摸耳朵,念頤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說與外人的,”那宮人才嘆了口氣,忽聽這十二姑娘又道:“你話說一半我多難過呀,是不是?你才說的先太子妃是怎麼一回事,太子殿下為何為了她有了那樣的不堪名聲呢?”
她真的打聽得好一本正經,眼中興味足足,就差拉著這小宮女兩個人找個清靜的所在好好說道說道了,全然忘記自己摔跤前剛進來這殿中時的忐忑。
那宮人卻死活都不肯再提及了,她想來是進宮不多時,心思還很活泛,不似這宮裡別的人一般個個兒木雕的人一般。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她心虛地道:“姑娘可千萬不要將我的話當一回事,我這都是聽人說了自己再添油加醋胡謅出來的,哪裡當得准?”
前面便是帝後和賢妃現處的正殿了,陽光絲絲縷縷金線一樣遊繞著雲紋寶柱,殿前守著的宮人也不少,念頤一忽兒間就回歸現實,盡皆將掃聽別人閒事的八卦心散了。
小宮女卻想到了什麼,忍不住自發又道:“奴婢原先不是話多的人,方才之所以情不自禁對姑娘說了那許多,委實還是因著太子殿下和姑娘您有了交集,而且——”
念頤莫名有點緊張,她看看正殿再看看身畔這位宮女,問道:“而且什麼?”
這宮女停下腳步,叫念頤別動,她自己則就站在側首望著她的側影。
定定打量了一時,她眸中露出篤定的光彩,便是又邁開步子向前,口中只是道:“並沒有什麼,奴婢都是渾說的,姑娘只管預備一會子面聖,不必理會奴婢。”
念頤聽她如此說也就果真不再追問,把精力放在了前方正殿裡,只是難免會覺得自己這趟可有可無,心念兜兜轉轉間,人就到了正殿正前方。
一帝一後坐在殿中,遠遠望著如同罩在雲霧中極不真切,念頤抿著唇,須臾輕輕地吐納,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
☆、第22章 吃味
從皇帝的心理上來說還真不是特為要召見念頤,只不過是瞧見顧家六姑娘,十四姑娘俱在,唯獨缺了一個顧十二,讓他對賢妃和皇后的打算有些深思而已。再一個,他難免會覺得這一位顧十二姑娘莫非有何尋常之處,才叫人“攔”了下來?
不過等皇帝真正見到這個顧念頤,除了發覺她相較於襄郡侯府另兩位姑娘要美貌些許,便沒有更特殊的感悟了。
皇帝貴為一國之君,從小開始就見過各式各樣的美人,區區一個顧念頤尚且稚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他想了想,略有不解,心道假若只是這個程度,何以會使得賢妃暗中使小動作獨獨撇下她?
——要皇帝相信顧念頤只是不慎叫宮人將水潑灑在身上是決計不可能的。宮中之事,永遠沒有真正的巧合。
念頤在下首垂眉斂目,她方才向著帝後一併賢妃等眾人一一行了禮,過後皇上一直沒出聲,仿佛在打量她似的,殿中便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里,真就像是一根針落地都能聽進耳里那樣式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