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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洲嘴角笑意隱隱,在她離開後卻沉默下來。念頤今日進了皇宮,回來後便有此一說,想來必然是宮中授意。而嘉嫻公主之於他,只是淺淺的一幅剪影罷了。
往日雖言行不拘,真正大事臨到頭上,他的頭腦卻是清醒的。橫豎若是宮中真有將公主下降的意思,他便推卻也是徒勞。
既然結果已定,倒不若敞開心扉,讓自己的人生少一些委曲求全,多一些詩情畫意。
顧之洲是這般灑脫的心態,念頤晚上和他聊了一聊,整個人亦是“醍醐灌頂”。
她想自己並沒有那麼愛戀須清和,依戀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有一絲慶幸,可以抱著這樣朦朧的心緒嫁給太子,不是戲裡肝腸寸斷卻天各一方的佳偶璧人。
反正,其實太子也不錯吶,他除了不喜歡她之外,再沒有別的叫人不滿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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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頤裹著薄被沉沉入眠,日子過得與往日並無不同,除了宮中皇帝纏綿病榻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引起不小的騷動,但此事於她而言暫時也不打緊。
一朝天子一朝臣,整個襄郡侯府自然是希望皇帝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同時也希冀十二小姐與太子的婚事不要生出任何波折。大太太自打得知大老爺與弟妹有首尾,甚至還生下了顧念頤後一直便攢著氣,只等待什麼時候爆發,可眼下家中的情形卻叫她不能輕舉妄動。
念頤若是倒了,太子也不見得待見念兮,那時豈不是陷整個襄郡侯府於危難的境地?
她只有活活忍下了,思想起昔年宋氏還在的光景,那樣水晶心肝嫩柳蕊花一般的人物,竟然是個背地裡勾搭大哥的小浪.蹄子,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呸!再一想宋氏餘下的十二姑娘,這不就是一個翻版麼,小小年紀就知道搶姐姐的風頭,現今如願要做太子妃了,該高興壞了罷!
大太太滿心只道是往日小覷了顧念頤,容她一個小孽種在眼皮子底下出入大房,侯爺每常待她好她也未及細想,現今真是悔之晚矣,然要動她,卻受她身份的掣肘,只能是無可奈何,更在發現念兮偷聽到此事後嚴命她不得聲張出去,這是闔家的臉面,不單是顧念頤一人。
老太太當年能壓下去,目下自然不想有人揭開,牽一髮動全身,若叫外人瞧出襄郡侯府內里的腌臢,別的幾個沒出嫁的姑娘也落不著好。陌氏越想越氣,就這麼病倒了,也分了六姑娘的心,日日在床前侍候湯水,不能動別的心思。
顧之洲自然一道在床前侍奉了兩日,但到得與念頤相約去輕舟庵的日子亦十分守時。這一回念頤出門是獲得老太太同意,有洲六爺護著送過去,一日便回,外出放放風沒什麼不好。
前腳襄郡侯府的馬車才出了城,後腳就有消息送到賢妃耳邊。她聽來人報完後執著湯羹輕抿一口,望向殿前在院裡捉蟬的宮人。
天氣炎熱,大清早的日頭便爬了老高,灼灼的熱源燒得樹上知了叫個不住,趙福全最是體意,支使一眾人早起便在院中一棵一棵樹上挨個兒捕蟬。
捉著了,往網兜里一蓋,上天遁地有翅難飛。
賢妃遙遙透過碧紗窗看見蟬兒在網兜里撲騰,如同望著螻蟻,幽幽道:“今日,本宮倒要看看你承淮王… …究竟是假殘疾,還是真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反面角色可以促進劇情發展!感謝賢妃娘娘 _(:3ゝ∠ V5
☆、第44章
輕舟庵左近方圓之處皆是秀美濃郁的景色,馬車在道上緩緩前行,顧之洲打頭坐在棗紅色的馬上,不時回頭看一看身後馬車,眸中有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相比較於他,念頤的狀態就要輕鬆許多了。
她是真正出來遊玩的心態,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一出了門,望見綿延的山體,蒼翠的綠意,心境自然而然便開闊了。天上的白雲仿佛是草原上的成群結隊的羊羔,偶然有風吹過,流雲分散成一塊一塊,又像是街市上的棉花糖,讓人有昏昏欲眠之感。
念頤靠在車圍上,馬車震動間車簾不時躍起來,光線時明時暗,海蘭笑道:“鮮少有機會出來散散,今日是託了姑娘的福了。”
是托她的福嗎,恐怕還是要著落在六哥哥身上吧,念頤拈著紈扇蓋在面上遮擋起伏的光線,許是起了困意,嘴裡不清不楚地說著話,“還不曉得六哥哥同公主今日怎麼個情況,一會子… …我們撇下哥哥,再尋到公主知會一聲,便自己玩兒去罷,哥哥自有分寸的,我們若在跟前杵著,他想必要尷尬死。”
海蘭點頭稱是,見姑娘說完話就沒了動靜,只聞弱弱的呼吸聲,她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終是對念頤的決心感到抱憾,可亦是無可奈何的。承淮王殿下雖則一往情深,然而胳膊扭不過大腿,中宮的賜婚,誰也不能違抗,何況整個襄郡侯府盼還來不及,自此更是要同太子站在一處了。
承淮王殿下便先前有所布置,但就目下的情況而言,即使他能叫太子悔婚,襄郡侯府也不肯善罷甘休,反倒會害了她們姑娘,這般進退維谷,他該如何又能如何,除了放手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不然,承淮王假使有朝一日能夠取太子而代之——
車隊最前頭的顧之洲勒緊韁繩,由他那裡開始,念頤的馬車也停了下來。海蘭胡亂的思緒也驀地被打斷,她甚至不記得自己適才有過那麼驚險的想法,搖了搖念頤,“姑娘,你睡著麼?咱們該是到了。”
念頤反應很慢,把紈扇拂落在地,嗓音里有著長久不說話後開口的微啞,“… …我做了個短暫的夢,結局不盡如人意。”
“姑娘夢見承淮王殿下了麼?”
海蘭的直覺敏銳得像針尖,念頤被扎了似的猛地直挺挺坐起身來,兩隻手在臉上左右邊重重拍了拍,也不像是驅趕睡意,閨中怨婦一樣地道:“明明都決定要把他忘記,他偏生還要跑進我夢中裹亂,這個厚臉皮… …”
窗邊“叩叩”兩聲悶響,顧之洲下馬在外道:“念頤,我們到山腳下了。”
“知道了,馬上就下來。”她回應著,提著裙角推開車門,暑氣漸盛,空氣里氳著哄哄的熱流,極目往山上綠蔭處眺望才可覺到一星陰涼。
海蘭急忙取了帷帽與她戴上,齊膝的紗幕幾乎攏住了念頤整個人,來往經過的外人只道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何等容貌卻望不見。
顧之洲在念頤眼前打了個響指,她迅速收回遠眺的視線,他伸長兩臂接住她,她也心安理得扶著堂哥的手借力下了車轅。雙腳一著地,泥地上揚起灰撲撲的塵土,污了繡鞋上精緻的蘇繡木芙蓉。
念頤性子裡粗糙,鞋履髒了也混不在意,一路上俱都是走在最前面,走走停停的,很快便來在半山腰上。
這座山本也並不如何高聳,輕舟庵便掩映在山中蔥蔥的花木間。質樸的屋脊,一溜延綿向北,庵前有來自各地的香客相伴而行,著名的蓮台就在輕舟庵附近的山頭上。
念頤叫哥哥在外面等自己,自領了海蘭進入輕舟庵中,想打聽得公主在哪處十分便當,庵中老尼見念頤和海蘭主僕二人衣著皆不俗,心中便有計較,差遣一*歲的小尼姑帶二人前往嘉嫻公主歇腳的僻靜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