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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博山香爐散著一縷縷龍涎香,隔著門都能聞見。

    門口宮女屈膝行禮,垂眉斂目打開半闔的隔扇門,念頤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跨過高高的門檻,身後門又被無聲無息關了起來。

    須清和卻不在正殿,念頤看了看,腳步匆匆往西里走,撥開珊瑚珠簾,她看見他半遮擋在書架後的身影,明黃的顏色,手中握著一卷書,面容平靜溫和。

    他仿似才注意到她,把書安放回書架原處,微微莞爾道:“回來了?”

    念頤沉不住氣,起先不說話,不一時站到他身側,啟唇竟是質問的口吻,“她們犯了什麼錯,做什麼叫人罰她們?”

    “朕只吩咐杖責一人。”須清和平靜說著,顯得很是無辜。

    “都一樣——”

    她算是看出來了,他這是要給她下馬威,他如今是皇帝了,一國之君,可了不得,不知是有什麼不快活的事,回來竟然拿她的人撒氣,還不如直接找自己。

    念頤左右看了看,想收拾包袱帶點衣服直接走,念頭才起,突然悲哀地發現這裡沒一樣物事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她又氣又惱,一屁股在軟塌上坐下來,“...我什麼都沒有......!”

    他坐在對面支頤把她望著,不疾不徐回復,“念頤有朕,還不夠麼?”

    說起這個才是她忿忿的,嘴巴咧了咧,到底是沒忍住,“你從來就不是我的,過去不是,未來更不會是。”

    須清和輕笑一聲,“你總要和我鬧脾氣。”

    他並不曉得念頤出去一趟把他母后要給他立後的事都弄清楚了,起身撣了撣衣擺,回首道:“過幾日我帶你出宮透透氣,這樣,你歡喜麼?”

    ☆、第70章

    她並不是認真要同他鬧,須清和是一國之君,是陛下,惹惱了他,高興的只會是等著看熱鬧的旁人。

    可是以念頤目前的心境,她是沒有那份遼闊的玩耍心情的,像她這樣不堪尷尬的身份留在皇宮裡究竟算什麼呢?連名分位置也沒有,可憐見的。

    想到宮中的流言,方元、方化的看法,民間可能會出現的不利於須清和的風言風語......  

    他還愈是這般捧著她待她好,她就愈是無地自容。

    “想什麼?”

    他在她面前蹲下,明黃惹眼的龍袍鋪陳開來,龍爪張牙舞動,恍似有生命。念頤看了一會兒,兩手握住他的手指,慢慢收攏,嘴角僵硬地輕輕抿起,“念頤想求您一樁事。”

    須清和顯然是誤會了,立起身向外道:“來人,傳方化進來。”

    他說完嘴角攜了抹笑弧,愜意地捏了捏她小巧晶瑩的耳垂,念頤滿面疑惑,等方化進來後才發覺他果然是不曉得她預備說什麼,要是猜著了,這會子別說是笑,保不齊已經掀桌子了。

    不過,就算料得到他聽到後的反應她也要說,不能再做縮頭烏龜了,他們的事就這樣放任下去一點兒也不好。

    卻說方化提溜著小心進來,一路半垂著首,到了西側間直接跪了下來。

    按說又不是今日頭一回見到聖上,不必要行此大禮,但他因忌憚念頤,怕這路數不明的女人給自己下絆子,是以謹小慎微,心臟跳得飛快。眼角里覷顧念頤,發現她正看著自己,陛下站著,她卻坐著,腰板倒是挺得筆直。  

    老實說,如若不是顧念頤這太子嫡妻的身份,他自覺還是很瞧得上她的。

    畢竟顧氏系出名門,禮教和容貌俱全,又得聖上喜歡,只可惜,有道是好女不侍二夫,她不想跟著太子一系陪葬沒有錯,卻不該攀住一國之君來做自己翻身的籌碼,救命稻草被她拖下了水還會有原先的效用麼?屆時萬民所指,她當如何,有這般的心眼子,不免叫人不恥。

    須清和掃了方化一眼,下巴往殿外抬了抬,都不必說話,方化就明白了,“奴婢知道了,這就放了喜珠。”

    念頤望著面前男人頎長英偉的背影,眉間攏起細微的愁緒,她猜想,須清和起初處罰海蘭等人大抵是因心情不佳,而能令他心情不佳後處罰她侍女的事情,約莫是與她自己有關,無非是立後之事罷。

    她是真的相信他願意立她為後,願意待她好,他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可是,要做到那些太難為他了,她不想看他承受那麼多那麼辛苦,發脾氣也發得隱晦。

    “好了,別再拉著個臉了。”須清和坐過去攬住她,念頤怔了怔,他提唇道:“你想透氣,後日秋獵我便帶你同去。”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也是,散散心確實好。”  

    走到門口的方化耳朵尖,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眼中滑過一抹異色,迅速開門走了出去。

    “......秋獵是你們男人的事,我連馬都不會騎,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念頤抬眸,淺淺笑了笑,心跳卻如擂鼓,躊躇著道:“其實,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秋獵的事須清和不會勉強念頤,但他觀她神色心中無端有種預感。

    他確實比她想像中要更了解她,更漏響了響,須清和長眸微微轉冷,指尖又去碰她的耳垂,捻了捻,曼聲道:“如果與太子有關就不必再說了,噢,關於念頤自己的也不可以。我不聽。”

    “你——”她不能理解他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別開臉道:“你放心,我不會不自量力為太子求情,放了他是養虎為患,會害了你。”她語調忽而緩緩的,像南方柔情綿密的春雨撲在面孔上,“蘭卿,你如今是皇帝了,可我還是你皇兄的妻子,人人都知道我們不應該在一起......”

    “‘人人’里亦包括你自己麼。”  

    “我?”

    她短暫地呆了呆,須臾立即頷首說是,“打從進宮後我就明白了,一個土坑對一個樁子,如果太子殿下是土坑,那我就是他的樁,你也會有自己的樁。他當初娶我不是因為喜歡我,可是回想起在東宮的日子,須清止對我很好,他把我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對待,我不說去陪他,卻不能在這時候和你牽牽扯扯。”

    須清止有些發懵,他聽她這意思,竟是第一次意識到顧念頤這牢固的三從四德觀念,除此外——

    他扳過她的下巴和自己對視,眸中帶著隱藏得極深的探究,“你到底要如何,從什麼時候起的?”

    什麼從什麼時候起?

    念頤不懂須清和要做什麼,她看的見他的不悅,卻不明白為什麼。暗忖他是猜出她要提出自己離開,看這反應,沒有立時翻臉掀桌子已經很不容易。

    念頤也難過,她喜歡他啊,可是事實是她配不起他了。嘴角彎了彎,看起來惹人憐愛又討好,忐忑地道:“你不要生我的氣,你聽我說,我只是想回家,和太子沒有半分干係的。”

    他顯然並不相信,須清和在這方面心眼極小,況且他不是聖人,自己心尖上的人畢竟曾是兄長的妻子,他不懷疑須清止對念頤做過什麼,卻疑心她耳根子軟,年輕不經事,別人對她好上幾分她便感恩戴德,分不清什麼是感念,什麼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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