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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她招招手,“過來,你不是想要這紅花麼。”
念頤亦步亦趨,看著那朵荊棘似的玫瑰被他包裹在宮制上好的白錦絲綢里,紅越發的紅,白也白得更為惹眼。
他指尖瑩白,在花瓣上輕拂過去,就這麼遞給她。念頤伸出手的一瞬間想起自己的手指方才還叫他含在嘴裡,雖則他或許心無旁騖只是幫她… …
唉,這種事情是萬不能夠細琢磨的,越性兒想就越是臊得慌,念頤頓時被一股無邊無際的羞意附身,顫顫地接過紅玫瑰,煞了性,只垂著腦袋立在梨花樹下,像個小媳婦。
須清和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他若有所思,忽而語氣怪異地道:“要我解釋一番麼?適才我也是無心才…是你自己被刺了手還要再伸手去摘,我不過是吮了吮你指尖罷了,約莫,就和吃豬蹄膀沒兩樣的,你卻不要太往心裡去才是。”
豬、蹄、膀?!
念頤兩眼一翻,他這是人說的話嗎,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由就地抓了一把落花混著樹葉,往他身上丟,氣道:“合著我的手指在殿下眼中瞧著只是蹄膀… …!”
他偏過身,那些“攻擊”自然是一點也不近身。
不過倒是側首微微又笑起來,他如今倒是發覺到逗弄她的快樂所在了,便挑高了一邊眉毛復看向她,“念頤還是不要往自己面上貼金為好,蹄膀的滋味說不得比你更好些。”頓了頓,眯眸復笑道:“哦,也是,至少不是腥甜的滋味。”
☆、第25章 棠梨苑日常
有句話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究竟是怎麼樣念頤完全不曉得,她沒到那個境界,不過短時間內也差不離了,滿腦子裡只有他說她比不上一隻豬蹄膀——
不,更過分的其實是他居然把她和區區一隻豬蹄膀兩相比較,這怎麼會有可比性呢?
念頤咬著牙,恨不能雙手插腰,由於須清和是坐在輪椅上的,是以她這個架勢看上去是一副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模樣,這點地理上的優勢給她增添了無數的信心。
畢竟,她還從未感受過承淮王在高度上可能會帶給她的壓迫。她也沒有想那麼許多,雖說在潛意識裡,她是真的從不曾認為會有那樣的一天。
“殿下說話怎麼成心要傷人的,如何要說蹄膀的滋味說不得比我更好些?”
念頤一面說一面豎起了自己可算作是纖細柔白的食指,瑩潤的指甲蓋在日光下泛著一層飽滿的光澤,頂端暈著淺淺健康的淡粉色。她沒有如時下京中貴女貴婦們一般在指甲蓋兒上塗抹鳳仙花汁以作為修飾,卻仍舊好看得叫人挪不開視線。
從小她屋裡的海蘭、喜珠她們亦是時常誇讚她的,因此念頤頗有幾分傲氣,努了努嘴,很不服氣地道:“殿下瞧見了麼?這是我的手指,豬蹄膀橫豎是不能夠與我來比較的——”
言下之意,居然好像是在告訴他,她的手指要比豬蹄膀可好吃美味多了。
須清和略蹙了蹙眉頭,狹長的眼睛裡轉瞬便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神采。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扶手上習慣性地點著節奏,笑意一點點在唇際綻開來,“這卻簡單的很麼——”他拖著低低悅耳的男音滿不在意地說著,“念頤若是不服氣,盡可以再把食指與我。”
“給…做什麼要給你?”
她“嘩”地把手再背回自己腰後,年紀輕,城府不深,想什麼都寫在眼睛裡,眼皮都不見眨一下,只如臨大敵似的望著承淮王嘴角彎彎的弧度。
須清和仰了仰下巴,嘴角的笑弧逐漸淡化,眉頭卻是為難地半蹙起來,道:“你怕什麼,本王不過是為了叫念頤你安心,預備勉為其難再嘗一嘗你的指尖也就是了。”
聽聽,聽聽,這全是這位身居高位的王爺說出來的話,他還要臉不要了… …她都要替他羞臊了。
念頤氣咻咻地把玫瑰花放在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氣香氣,然後放回他腿上,退後一步拉開距離道:“這個我不要了,私相授受一般,我和殿下才沒有這般熟稔。”
他也不在意,因她不要了這花便失去價值,是以慢條斯理地取下層層包裹著花梗的雪帕,一抬手,將那隻玫瑰扔進了梨花花瓣積壓的牆角堆里。
“你不要的物事,我也不要。”
須清和口中如是道,微垂著頭把雪帕摺疊成了整整齊齊的一整個方塊,抬手掩進了微瀾的廣袖裡。
接著,他再自然不過地啟唇望住她,眸子似水,脈脈的,漾起湛湛然的清晰光致,“你看我如今是這般模樣,來一趟著實不易。這處園子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我一個人,拖著這累贅的身子,真不知要如何吃苦受累方能賞景… …”
光是這麼聽上去,仿佛確實有幾分引人憐惜。
再加上他本人乾乾淨淨的澄定目光,念頤頓時就有點生受不住了,可是她心裡真是很奇怪呀,心說堂堂一位王爺,出行時身邊怎的連個下人小廝也沒有的,也太不稱職了吧。
思及此,猛然就把那個應該是叫做方元的下人給記了起來。
念頤握拳在手心輕捶了下,為他不忿道:“殿下是不是還不曾把那懶傢伙趕走,要我說,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平白還要多出口糧來餵飽他,他呢,一樁實事也不做,這都還單是我知道的第三回,我不知道的,竟還不知有多少回呢…!”
她有天生的古道熱腸和打抱不平的精神,說起這種事恍似打了雞血。
須清和聽聞這話面色不改,溫和地笑望著她,頷首贊同道:“念頤說得很是,方元這般偷懶耍滑,此番家去我定然整治。”
他這樣說的時候,方元正靠在棠梨苑外一株古樹前嗑瓜子,和他一道嗑的是負責把念頤帶來的小內侍和專事看守這處園子的看守。
此時方元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其他二人都轉頭看他。
他只好揉揉鼻子笑說無事,因背上生出股發毛的不適感,便直覺不好,目光情不自禁地瞟向了棠梨苑裡——
裡面念頤正在附和著須清和,“… …早該如此了,殿下腿腳不大方便,一個人在外到底不安全,若是我,定然寸步不離的。”
須清和眉梢一動,正待開口,念頤也難得能夠在他說出些“金玉良言”之前反應過來截住他的話頭,趕忙道:“殿下不要開口,您一說話,我就沒話可說了。”
“你卻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他仿佛有點不樂意,往後靠在了輪椅上,過了一會兒才是換了副聲氣向她道:“可憐我腿腳不靈變,一個人,竟是連景色也不能賞得了。”
這是把話又繞了回去,他本來就是想叫她陪著他,這麼明晃晃的心思,念頤不會察覺不到,原先她倒確實是有心裝作不懂他的暗示,可是,在想到他的一些經歷和那個十分不稱職的方元後,她心思反覆,居然不忍心拒絕他了。
罷了罷了,就順著他吧,總歸她自己也是來逛園子的,多一個人也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