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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親不是兒戲,新婚當夜的步驟流程想起來是叫人驚慌的,念頤早把哥哥的一通囑咐拋卻在腦後,她眼下要面臨的事要比今後如何應對須清和重要上一千一萬倍。

    在床沿坐了一會子,委實坐臥不寧,念頤忍不住掀開喜帕,打量了一圈,視線落在海蘭臉上,“和我說說話吧,我大約有點緊張…!”

    不過她隱約記得須清和去歲夏日在溪邊提及過,太子現今是不會對她如何的,念頤今歲是十四,要過了今年才是及笄,常人家姑娘都是及笄之後方才許人,念頤的情況又不好與同齡人相比較了。

    海蘭自然曉得自家姑娘緊張的是什麼,要說成親的大吉大利日子,緊張是必然。海蘭也沒有成親的經驗,然而男女之間新婚洞房那點事情她是了解過的,當下也不知怎麼勸慰,該知會姑娘的宮嬤嬤都知會過了,就是不知道姑娘內心裡情願不情願?

    東宮的喜宴要擺上整整三日,現在還是大白日裡,喜房布置得富麗中不失雅致,這是天家的氣韻,入目所及的擺設無不是各類民間難得的古玩字畫,小小一個花瓶都夠尋常百姓二十年的嚼用,念頤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站定在貼著大紅喜字的雕鳳尾棱窗前,裙襽拖曳在厚厚的紅色氆氌上,腳仿佛踩在棉花里。  

    “這裡雖然好,卻應當有比我更適合的人。”她慢慢地道,轉身靠在窗欄上,面向著海蘭喜珠和採菊,“今後要委屈你們一同住在這裡了,宮廷較之侯府而言,出入極不自由… …等同於被人關了起來,你們耐著性子,要比平素在家裡更細緻,不可主動與人交惡,但是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也不要怕,師出有名便是。”

    這是一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幾人領命稱是,念頤又和海蘭低低細語說些閒話,到了日中,幾個丫頭分批出去用飯,念頤如今是太子妃,她的膳食是海蘭同另一個宮嬤嬤一道兒拿進來的。

    顧及到下午要與太子正式行拜堂之禮,念頤不敢吃得多,只把煲的濃稠的鮮魚湯喝了一小碗,旁的菜品也是海蘭負責布菜,她每一樣都嘗了一小口,吃了個四分飽,這一餐就算是完成了。

    “太子妃的鳳冠歪了,奴婢為您正一正。”旁邊有聲音傳來,念頤正在揉肚子,略微看過去,甫一看清便有種異樣的感覺。

    是了,這老嬤嬤她還有印象,早起在家中梳妝時便是她在銅鏡里打量她。

    見念頤不支聲,海蘭用胳膊捅了捅她,念頤抿抿唇,這才笑道:“嬤嬤在宮中許多年了麼?”  

    “有幾十個年頭了,”齊嬤嬤說著就靠近她,手上整理她頭頂上的鳳冠,“老奴一直在東宮當差,殿下往後若有吩咐,只消差遣奴婢即可。”

    念頤正要開口,忽然聽這嬤嬤又道:“太子妃殿下腰間這小香包倒是分外別致,這般的針腳,奴婢倒恍似在何處見過呢——”

    她見過?

    念頤大吃一驚,這麼明晃晃的暗示若是再聽不懂,那就是傻了!她只送給過須清和一隻裝有橘皮的香包,他平日不大佩戴在身上的,今日這老嬤嬤張口便來,可見是他的人。

    念頤突的站起來,驚動一屋子宮婢,眾人尚且不熟悉新太子妃的脾氣,此時皆以為齊嬤嬤話說的不討巧惹著了這位新來的太子妃殿下,一時趕忙兒齊齊跪倒,屋裡靜得落針可聞,連檐下的鳥兒曉得審時度勢,沒有半點聲響。

    靜成這樣她也感到尷尬,好像她打一個噴嚏都牽動她們神經似的,原來她如今已經是這般的地位了麼?

    不習慣是正常的,她雖說也是侯府養起來的千金小姐,卻絕沒有切身體會到府中下人的尊敬,掖了掖長袖,她沒事人一般款款重新落座,給海蘭使了個眼色,海蘭便叫眾人起身。  

    念頤取下腰間的香包,輕托起放在鼻端聞了聞,道:“這小香包是我親手縫的,嬤嬤若說在別處見過類似的,倒也真是一樁巧事。”

    齊嬤嬤望著太子妃手上的香包,跟著便與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念頤眸中攜著顯而易見的探究,齊嬤嬤卻很是磊落,開口道:“約莫是奴婢瞧錯了,這麼靠近了看,殿下這一隻香囊技藝遠超於那一位,您這繡的是‘蝶戀花’的繡樣,花影交錯,用色搭配鮮明中又恰到好處,果然不同凡響。”

    這些恭維的場面話毫無意義,念頤維持著面上的笑意,海蘭便開始指揮宮人們收拾桌子,收拾完了領著一干人等退下。齊嬤嬤故意落在人後,最後趁人不注意沒邁出門檻,腳底轉了轉,繞過多寶格到了念頤身前。

    “嬤嬤這是——”念頤裝作不懂,心頭的打算是不接觸有關須清和的一切,這齊嬤嬤更是能不理睬就不理睬,否則他們老謀深算,沒準兒她就掉進溝里了。

    她不能糊塗,她和須清和之間是一比算不清的帳,了解越多越是深陷,仿若一把繪著美麗紋飾的雙刃劍,一劍下去鮮血淋漓,空有其表,內里腐朽滿是瘡痍。  

    齊嬤嬤蹲身行下一禮,眼角的皺紋隨著臉上表情的變化而延伸,屋裡沒有不相干的人在,她說話也十分直白,“奴婢的身份您心裡想必也有了底,何苦裝傻充愣?奴婢今日帶一句王爺的話與太子妃… …”

    她向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這紙張是摺疊起來的,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從齊嬤嬤手裡轉交進念頤手裡。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後迅速塞回袖兜。

    見齊嬤嬤意味深長,念頤便打了個哈氣,露出疲憊的模樣敷衍她道:“我會看的,不過不是現在。”原也可以立時撕破臉表示自己不會看,只是一想到齊嬤嬤會因此留下來同自己磨嘴皮子,抑或將此事匯報回須清和那裡——

    這麼一對比,顯然眼下還是前者便當,能減少些麻煩,因解釋道:“大白日裡人多口雜,我擔心叫外人瞧見書信後反給王爺添麻煩,我自己不打緊,王爺卻不是,嬤嬤說,是這個理麼?”

    齊嬤嬤頷首,不管心裡信了不曾,倒是沒待多時便出去了。

    她一個宮嬤嬤,本不該在太子妃屏退眾人時還被單獨留在裡頭,宮苑裡還是人精多,別叫人順藤摸瓜摸出什麼來,屆時就大大不妙了。  

    齊嬤嬤走遠了,念頤從門縫裡覷見門首外立著的宮人們,他們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也不開口互相說話,如泥塑捏成的假人,東宮便給人以呆板的印象。

    回去重在床畔坐下,念頤猶豫再三還是把白紙掏了出來。

    墨跡氤氳了紙背,她小心地翻開,不知為何指尖竟然微微顫抖。紙張完全伸展開是個長條的形狀,僅四個字——

    等我,信我。

    她太用力,把紙的邊角捏得起皺,只覺無奈至極,同時心腔里又升騰起一股遲鈍的痛感。

    進宮前在花轎里的光景浮現出來,她記起哥哥的話,他那時一張漠然的臉孔,讓她逮著機會便將須清和除去,所謂機會,其實就是他的把柄吧,如此,太子的地位就更牢固了。

    念頤看著這張紙,遲愣愣看了好一時,最終將它捲起放回袖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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