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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抬臉去看梅初吟,後者對著太后露出了羞赧不依的模樣,下一息望見她,嘴角的笑弧卻放大開來。
念頤無暇分析她是否在挑釁自己,只看見梅初吟腰際那枚玉佩,熟悉的輪廓,沒記錯的話......正是須清和日日佩在身上那塊的另一枚。
——龍鳳對佩,果然是一對。
☆、第73章
想不通,他既然和他的表妹佩戴龍鳳對佩,做什麼還要許諾皇后之位給她?
念頤看著梅初吟的玉佩,越看越不舒服,就好像兒時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無端被六姐姐搶走,可至少那時候還會有堂哥幫忙,還有大伯做主,現在卻不是這樣,太后提攜自家人,須清和的態度也或許並沒有她所見的那樣明朗。
她突然很喪氣,因為她願意相信須清和的話,但是即便是把一切都設想到了最完美的地步,也就是她最終留在宮中了,朝臣不曾非議,民間不議論叔嫂這事,她判斷下來自己在皇后之位上也坐不長久。
這是顯而易見的,歷來後宮妃子爭寵陷害手段之多,防不勝防,須清和是皇帝,他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他還會有許多許多的妃子。
單梅初吟便算一個,她必然是存在的,有太后撐腰,她們聯手對付她,三頭六臂也撐不過。而君王的愛能得幾時,待到色衰愛弛,她要怎麼辦呢。
這委實不是念頤想要的生活,太多的不確定性,前途太灰暗了,再加上此際這殿中壓迫的氛圍,她已經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可憐蟲了。
想直接坦白自己無意留在宮中的決心,嘴巴抿了抿,又發覺竟是捨不得就此都見不到須清和。她頹然地垂下腦袋,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這麼矛盾,這麼不果決。
梅太后注意到念頤先前的眼神落在梅初吟腰間,順著看過去便明白了。玉佩確實是她所賜,寓意不言而喻,倒是兒子明知此玉佩另一枚屬於梅初吟卻仍願意佩戴叫她意外。
後來想想也明白了,自己養大的孩子,還不曉得他麼?皇帝是將計就計,以圖安撫她這個與他心意相背的母后。
思及此,梅太后再次看向了跪在正中藻井下的顧念頤。要說起來,這孩子眉眼兒果然十分水靈,臉模子小巧精緻,家世...也算沒得說,若不是嫁與了太子,其實是可以允其進宮做個寵妃。
只可嘆,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更加太后恐怕顧念頤想要的不是小小的妃位或者貴妃的位分。
這後宮中皇帝的女子,就沒有一個不肖想鳳位的。
太后耷拉著眼皮,抬手把殿中不相干的宮人都遣退出去,只留下了梅初吟。念頤看著自己的袖攏,裡頭指尖按在鋪著厚厚氆氌的地上,眼中微染上躁意。
時間仿佛是停滯的,她猜測著太后會怎麼處置自己,像沈氏那樣直接下毒不見得,畢竟梅太后和沈皇后不是一路人,假設她不要她的命,那麼她只會有一個去處——
“哀家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上首太后發話了,語調徐徐地道:“顧念頤,你若是對蘭卿真有幾分感情,便不該看著他一意孤行鑄下大錯。如今這時節,他初初登基,如你所見帝位並不穩固,太子一黨殘餘勢力猶在,麒山王亦虎視眈眈,你顧念頤若為後,豈不是與人話柄麼?”
念頤閉了閉眼睛,心裡很不是滋味,抬首時卻面目平靜,“是,太后娘娘說的不錯。”
太后見她識相,扯嘴笑了笑,“與哀家作對,任何時候你都占不了便宜。自然,蘭卿此番放心離開是知道哀家這為娘的看在他的份上不會貿然動你。他是對的,可哀家,除了是他的娘親還是太后,哀家決計不能放任你這樣的禍害繼續留在後宮。”
念頤僵硬地磕頭,不辯駁不頂撞,只把自己當作個傀儡,又聽太后理所當然地說道:“哀家會送你前往禁閉太子的禁園,對外宣稱是你自己逃宮出走......”
也就是說,屆時須清和回來聽到的消息只會是她自己逃出皇宮不知所蹤,而幽閉太子的禁園路途遙遠,消息閉塞,也許她死了都無人知曉。
念頤背後發涼,卻只能點頭叩謝“恩典”。
太后滿意地從地屏寶座上站起,梅初吟立時扶住她的手,太后走近了念頤,她看得出她的不甘心,眼角斜了斜,語聲含笑道:“我昨兒聽阿吟說了件事,道是你的真實身份。”
“太后娘娘?”念頤四肢發抖,看向面前都是微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兩人,心瞬間沉了下去,臉色煞白。
梅太后道:“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待在禁園,皇上的人過去盤查也不自曝身份,哀家不會將你們襄郡侯府這點子腌臢事傳出污了世人的耳朵。”
“你定是奇怪罷?怎麼你去了禁園會一點風聲也沒有?”
這其實也是梅初吟不痛快的,須清和在秋狩離開時對外已宣稱將顧氏送往禁園了,除了少部分肱骨大臣,朝野上下乃至民間都信以為真,也就對之前那零星風言風語不過分在意了。
欣賞了會兒顧念頤微帶慌亂的表情,梅初吟解恨地道:“現下禁園裡已經有一位太子妃了,你再去,自然不能頂著這太子妃的身份,是以,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念頤心頭煩亂,自己的身世像個不能見光的蠱,提起來她便心神不寧,再加上她根本不曉得原來須清和還做了那樣的安排,他究竟找了誰代替她?要瞞過禁園的人,最起碼那人的樣貌與她相若......
莫非是,禾茹?
現在想這個根本毫無意義,念頤看向梅初吟,很想知道她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要知道,她的身世哪怕是在侯府都沒幾個人知曉,父親不會說,伯父不會提,哥哥,哥哥應也不會......
可是...越往深處思考,越是覺得可怕。
太后若有所思地瞟了梅初吟一眼,並不很看得上她這副小人得志的做派,然而到底是作罷了,撫了撫她的手道:“等這事告一段落,你和蘭卿的大婚便如期舉行,阿吟,你可不要叫哀家失望。”
雖說在意料之中,梅初吟依然欣喜不已,為了杜絕一切太后對顧念頤心存仁慈的可能,左思右想之下,她還是把顧念頤身份的事告訴了太后知道。
如此,顧念頤連唯一拿得出手的家世也蒙上了陰影。試問一個殘破的蒙塵之珠,竟是有什麼資格和她相爭?
梅太后親自攙起念頤,上位者對弱者時而是慈和憐憫的,她不吝嗇自己的笑容,微莞爾道:“人活一世,要緊是認得清形勢,識得了大體。你今生和皇家有緣,卻和蘭卿無份,再者,後宮有三千佳麗,他也未見得對你有多專情。時候一長啊,也便將你拋之腦後了。日後回想起來,你不過是閒時攀折的一支花朵,這支沒了,還有更多更嬌更艷的。”
“是......”念頤恍惚地彎了彎嘴角,也不知這笑拉扯出來沒有,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
太后顯然是早做了安排,這裡才說好話,門外等待送念頤去禁園的人就進來通稟。
念頤福身告退,轉身望見滿目的天光,瓊樓玉宇,而自己將走得無聲無息,前途不明,忽的覺得悲涼,又有些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