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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句廢話。
念頤呷了口茶嗯了一聲,還是不理會她。不過她理她一下已經足夠念芝繼續說下去了,顧念芝放輕了聲音,拿手指指窗外,念頤一看這方向是前面偏殿,微有些不解地揚了揚眉。
“姐姐還不知道吧?”顧念芝前傾身子,“賢妃娘娘為了叫六姐姐明日能引得太子殿下注意,可是卯足了勁要將她裝扮成個仙女呢!唉,我看陛下分明是看重十二姐姐你的,偏生就是賢妃娘娘是六姐姐的姨媽不是姐姐你的,真是可惜… …”
念頤聽到這裡已經面色不好了,她一直知道念芝的脾性,只是此時此刻見她如此愈發覺得她像個攪屎棍,非得黑黑白白在裡頭攪和,仿佛她和六姐姐不和睦了她就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似的。
也不想想,她和念兮要真都是一點就燃的性子,她從初進宮起做的那幾樁事不是足夠和她鬧翻了麼?且她們襄郡侯府的幾個小姐鬧得那般,簡直白叫別人看笑話,連銀子也不用花費。
見念頤不說話,念芝就起身在屋裡走了走,假作不經意地問道:“十二姐姐,你明日卻穿什麼?我記得姐姐有一個碧璽石的佛珠手串,可好看了,此番進宮帶來了麼?”
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挑撥是順便,真正來借她的東西才是目的。
念頤根本不在乎一個佛珠手串,念芝的心理她想想也能明白,橫豎老太后是吃齋念佛的人,念芝戴個佛珠手串去,保不齊還真能增添點那位的好感。念頤是不管她的,只想早早打發走她,便揚聲喚了海蘭把那碧璽石佛串拿出來與了念芝。
等到顧念芝走了,海蘭關上門就道:“十四姑娘真是可惜了,叫二太太養成了這般的小性。”今日如果是喜珠在這裡只怕早就啐上了,海蘭穩重些,笑了笑,復道:“不過十四姑娘的話倒是能聽進去,明日六姑娘想必光華矚目,我還是那句話,姑娘不必艷壓四座,我們自己不給人比下去也就是了。”
念頤支著下巴說是,窗縫裡月色清明,月光漏進室內倚在窗扉前的小榻上,她瞧著瞧著,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張同這月光一樣朦朧的身影,只是卻是那人離開棠梨苑時,掩映在梨花雨中的些許背影——
“怎麼想到他了…!”念頤甩甩腦袋站起來,在海蘭不解的目光里跺著步子走進內室,須臾她又出來了,吩咐沐浴。
海蘭忙不迭去準備,等念頤洗完後就身心放鬆地爬上床入了夢想,究竟來日如何,都交給命運罷。
第二日很早便醒過來,海蘭和幾個宮人伺候著穿衣洗漱不在話下,海蘭把一條蔥白底繡紅梅花的八幅湘裙抖開來展現在念頤面前,這當真是一條極好看的裙子,還是今年初春的時候新裁的,布料是老太太屋裡送來的。
不得不說,老太太仿佛總是格外疼惜她們姑娘一些,海蘭不知道念頤的身世,只以為是老太太憐惜她們姑娘自小沒有親娘照拂,故此才格外看顧。
念頤也是個愛俏的小姑娘,女孩子家就沒有不愛漂亮的,她把湘裙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馬上就跑到屏風後換上出來了,海蘭一看果真不錯,紅梅恍惚開在裙襽上,行動間栩栩如生不說,竟仿佛還有隱約的幽香。
屋裡服侍的幾個宮人也交口稱讚,相處了一段日子她們發現這位襄郡侯府的十二姑娘人好說話,又生得美,也是發自內心裡有幾分希望來日真是這位小姐做太子妃。這點倒是與她們主子賢妃背道而馳了,好在也沒人敢往外頭去說。
太后生辰是皇宮裡的頭等大事,不過此番並不是大壽,老太后也吩咐一切從簡便可,於是底下人就在臨水的妙音閣里安排了幾齣戲,唱戲的角兒都是現今當世里有名氣的,多少王公貴族等閒也求不來,不過宮裡發話了麼,誰再清高也不敢推辭,從去年起就被接進宮裡排演起來,只為這一日博老太后一笑。
皇帝孝順是出了名的,他是真孝順,也因此老太后近些年有心提拔麒山王,這位孝子也是沒什麼微辭。
近來天氣晴好,夜晚月華如練星辰遙遙,等看完了戲時候差不多了,眾人便會移至望星樓賞月觀星。望星樓共有九層,矗立在皇宮禁苑裡,立於最高層時仿佛手一伸,即可摘下星辰,確實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念頤還從來都沒有上過這個望星樓呢,聽說今日可以到樓上看星星,她難得的露出了俏皮興奮的神情,不知不覺中連僅有的一絲絲忐忑都消弭了。
白日過得很快,晚上才是重頭戲。
眼下眾人都坐在湖邊看戲,戲台子就在湖心水榭里,台上人舞著水袖面容杳杳,嗓音如黃鶯出谷,許是距離太遠了些,念頤一時分不清男女,只看到那人黑髮如瀑,蕭長的身段籠在大紅色的長袍里,唱著不知是拜月亭中王瑞蘭的哪一段,咿咿呀呀水袖款擺,倒極是賞心悅目。
一曲作罷老太后高興地喊“賞”,那唱戲的“戲子”便往女眷這邊行來,念頤還無知無覺,她旁邊的念芝已是拉了拉她,悄聲說道:“十二姐姐還不曾瞧出來麼,這是麒山王殿下,可不是普通的戲子,殿下他這樣是為討太后娘娘歡喜呢——”
念頤慢騰騰“哦”了一句,轉頭看念芝,星輝和影綽的火光都映在她眸子裡。
忽然問道:“你這樣興奮,莫非已芳心暗許了?”她只是想起初次念芝見到這位麒山王時就興奮得什麼似的,現在更是不減那時。
饒是光線不明,念芝面上一霎那間的紅霞也沒逃過念頤眼睛,她假作沒有發現,只是覺得這妹妹一點都不懂自己,心裡本能地愛慕著一個,行為上卻掙扎著要去攀附另一個,何必呢。
念芝的目光追隨著麒山王到了男席,戲台子上的戲念頤不感興趣,也不知不覺看了過去。
這一看,她就看見了坐在麒山王身側的人,約莫就是太子殿下了… …他在為自己斟酒,周圍的人聲和他都像是隔著距離,掩袖飲下一口,他忽而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微微側了側首。
念頤受了驚嚇,急急地扭頭,她其實也不是在偷窺人家,也不曉得自己這麼一驚一乍是為哪般,等略略平息下來,才又試探著把眼神遊弋了過去。
然而這一回太子的位置上卻是空的了,念頤很奇怪,下意識地舉目尋找。台上戲音綿綿繞耳,她沒能再看見太子,可是在悠遠空曠的戲音里,她似乎聽見了車輪的“轆轆”聲。
這聲音很輕很輕,輕到一般人都發現不了。
邊上的念芝突然對六姑娘顧念兮道:“六姐姐,那位難不成就是承淮王殿下?”
顧念兮自持身份,並不順著念芝的指點看過去,連一句回答都沒有。倒是念頤辨別出轆轆聲的來源,望見燈火杳杳的光暈里,須清和面上浮著一層笑靨,才從過道上過來。
而推他的人不是方元,竟是適才消失的太子。
☆、第28章 秘密
他兄弟二人感情很好的樣子,須清和偏頭說著什麼,太子微低著身細聽,一路說笑走著,很快就回到席面上落座。
念頤納罕地看看承淮王,再看看太子,她入宮以來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樣的場景,只覺原來他們的關係是這樣好的,自己竟然不知,再覷兩眼麒山王,那一位殿下雖說是與太子和承淮王坐在一處,轉個身就好湊在耳朵邊說話了,他卻和他們半句話也沒有,從頭至尾都看著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