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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頤現在頭腦卻清醒的很,就發覺到須清和的呼吸一下一下微微的緩緩的拂到自己臉上,每一回同他氣息的接觸皆是交鋒,她潰不成軍,面頰上浮起兩抹粉紅的暈澤,眼神也開始閃閃爍爍。
他卻始終如一,看看她的唇,看看她的眼睛,因兩人之間靠得這樣近,視線難以長時間聚焦。他閉了閉眼,向後退了退倒也真應了她的要求凝目看起來。
“怎麼樣,像麼?”念頤鬆了一口氣,可是眉頭皺巴巴的,另有幾分微妙的忐忑,“你又要說不像了是不是?”
她一隻手還扶著他的腕子,否則長時間一隻腳站立定是站不穩的。須清和垂眸看她緊緊握住自己的指尖,手腕上是她不算小的力道,抓得他吃痛。
他忽而揚了揚唇,“像,怎麼不像——”
念頤急了,這才知道自己現在聽他說“像”抑或“不像”,居然都是不樂意的。他說“像”她會不高興,他若說“不像”,她又認為他不誠實。
須清和的話並沒有說完,只是使壞地刻意停頓,望著念頤紅澤撲撲的面頰,他愜意地拉長著語調道:“我看你的臉…約莫更像猴屁股罷,左邊也紅,右邊也紅,怎麼回事?和我在一處仍舊不習慣,所以如此羞赧麼?”
他不該點破她的,這麼一說,念頤忙就兩手捧臉,“你才是猴屁股,我這是被天氣熱的,你竟是…竟是沒瞧見太陽出來啦… …!”
須清和抿著嘴角,唇際弧度有些許的上揚,念頤卻因驟然鬆了手遮臉而失去重心,一隻腳晃悠悠地原地跳了跳,然後便筆直往須清和身上栽去——
他老神在在,絲毫沒有驚訝,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優雅地張開雙臂,只等著她“投懷送抱”,慢聲慢氣地道:“怎生連站也站不好了?真叫我掛心,來,我接著你。”
念頤緊閉著眼睛側倒在他肩膀的位置,他的骨頭硌著她了,她便把臉一仰惱羞成怒道:“誰叫你假好心接著我了,我甘願倒在牆壁上的,走開,你走開!”
他嘴上一味敷衍她,說著“我走我走”,行為上卻絲毫不是這樣。
抬手在念頤腰上扶了扶,他讓她站得穩穩的,起落的廣袖間充盈著松柏清新的氣味,念頤無意間嗅到,戀戀他身上的味道,心理愈發複雜了。
他大概是要為她穿鞋吧,一手托著繡鞋,眼神脈脈地望向她掩在裙襽里的腳丫。
念頤瞧出來,不甚自在地咕噥了句什麼,和他在一道兒矜持是不必的,她稍猶疑,倒是慢吞吞把腳伸了出來。
適才動盪得太厲害,白綢襪寬鬆,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她自己也唬了一跳,腳居然就這麼未著絲縷伸出來了。
念頤是侯府嫡出小姐,大家閨秀,她的腳從來不曾走過多長的路,穿的也都是綿軟的好鞋,針腳齊整還是其次,主要是底下人花的心思,光是納鞋底便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等到她上腳的時候絕沒有不合腳之說。
等閒也從不曾在天光下暴露出來,捂了十來年的腳,晶晶瑩瑩,五隻小腳趾透著極淡一層桃粉,此際扭捏地蜷縮起來,仿佛下一息便要躲回去。
“… …等等,你不要看,我先把綢襪穿上。”念頤再大大咧咧,也沒有說自己的腳赤條條給男人看的道理,按照現今的說法,一般來講姑娘家的腳平白被外男瞧了去,她就是那個人的人了。
她羞起來收勢不住,特別上臉,面紅耳赤的,卻也不是像別人似的整顆腦袋都是紅的,她只面頰腮邊兩抹嫣紅,艷若桃李,櫻桃小口也抿著,須清和看著只覺得可口。
他壓了壓她的手阻止她蹲下去撿綢襪,輕聲道:“還是我來罷。”
不給念頤說不的機會,須清和說完就蹲身下去,他先只是握住她的腳尖,像擎著一塊凝脂白玉,念頤不忍心再看,有種自己清白不復在的滄桑感,可憐她都不一定能嫁給他,腳還要被他看了碰了,真是流年不利。
她眼睛閉了好一時,下面須清和動作卻慢的可以,她懷疑他伺候過人不曾,究竟會不會穿襪子?不禁抬著腿,膝蓋在他胸前不拘哪一處微微抵了抵,道:“你這麼樣磨蹭,倒不若還是我自己來穿… …”
須清和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膝上,兩手翻那隻白綢襪,不滿意地道:“還是濕的,這要怎麼穿。”
合著他在糾結這個,念頤氣得不行,彎下去要搶回襪子,“就你矜貴,濕的怎麼就不好穿了,我腳暖和,等會兒不多時就捂暖了——”
她的動作遭到他的抵抗,她只得放軟了聲氣,怏怏地道:“快穿上罷,我怕萬一來個什麼人,被人瞧見你我這樣,我今後還怎麼做人?你一點也不為我想。”
他頓了好一時,終於決定忽視襪子的乾濕程度,潦草甩了甩,很是規矩地為她穿了上去。
帶子才一繫上,念頤就仿似有了遮羞布一般,頃刻間生龍活虎起來,羞臊之氣一掃而空,還不吝誇他道:“看著不像是頭一回伺候人穿襪呀,連結都打得好看,我喜歡。”
須清和繼續幫她穿鞋子,她在上面碎碎念,間或看她一眼,每到這時她就會閉上嘴,和他對視一會兒,眼睛小鹿似的,閃啊閃地調開視線。
他把鞋幫向上提了提,耐心且細緻,穿畢後直起身俯視著她,突然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腳長得挺好看的。”
念頤只想把這一頁揭過去,他成心提及她也不是沒準備,便昂了昂脖子欣然接受了他意味不明的讚美,“還成罷…!”
她若是害羞他興許能蹦出些溫軟的台詞,見她如此,許是潛在的邪惡因子作祟,須清和掖了掖大袖,眼角略略飛揚著道:“嗯,也就只有腳長得還算得人意兒。”
她和他的對話從來都是處於下風,念頤越性兒拉下了臉,她還一直認為自己蠻俊來著,被他這樣一擠兌,她很難不往陸漪霜那裡想。
總歸鞋穿上了,雙腳著地,她這會子要走大羅神仙也攔她不住。
念頤磨了磨後腳跟,負氣欲要拔腿就走,踅了踅身沒好氣地道:“是,在承淮王殿下眼中民女只有一雙腳還勉強能入眼。”
可惱她連陸漪霜究竟何等模樣也不曾見過,此刻只能拿手指頭點了點自己的臉,“您找陸漪霜去吧,她生得好看,我不好看…我方才遇到你之前都想好了,今後我們都不要有瓜葛為好,不爭饅頭還爭口氣呢,我要靜下心來好好表現,叫太子殿下喜歡上我,只有這樣來日才能不叫人背地裡笑話——”
須清和如同被一盆霧水打濕,不解不知,“你說清楚,我因何要去找陸漪霜,她與我何干?”
她的脾氣來的快,這一車子的話,他真有點招架不住,一再對她好言好語,在她身上他把自己這輩子的好脾氣都快用盡了。
她呢?口口聲聲只是太子,便這麼想做太子妃麼?
也是氣起來,須清和冷下眉眼,廣袖獵獵而響,拂袖而去,逕自走遠在輪椅上重新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