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對不住,我讓你為難了… …”她囁嚅著道,聲氣翁翁的。
須清和原正欲同太子說話,聽見念頤的聲音倒是作罷,他轉頭看向她,她也正看著自己。
月色照亮額際細小的絨毛,她的眼睫羽扇一般長長卷卷,欲說還休的模樣,他只消看著她便覺到熨貼快樂,何來為難之說。
“哦——?”太子無聲無息欺近了,他走上前來,深邃的眸子裡暫時還瞧不出什麼,“這是何意?”
頓了頓,須清止把目光從念頤臉上移開,慢慢悠悠停在須清和面上,他雲淡風輕地一笑,話中卻頗有深意,“我竟不知,和弟同念頤姑娘莫非早前便相熟麼?”
男人都是這樣,愛不愛還是兩說,只是若見有人要與自己爭搶本就唾手可得的東西,有意無意,便會興起爭強好勝的心思。
何況在太子眼中,顧念頤將成為所有收藏品中最像漪霜的,他的九弟不會不知,目下卻有此舉動,也真耐人尋味。
樹枝輕顫,棲息在樹梢的鳥兒拍打著翅膀離開了,須清和抬手在太陽穴按了按,寬廣的袖襴放下時,面上便很自然地露出和熙的笑容。
“皇兄不要誤會,”他切切解釋,“清和並不是與顧姑娘多麼熟悉,不過是…在侯府打過幾個照面。”
打幾個照面就值當他挺身而出了,顯得他是惡人一般,太子自問對顧念頤毫無惡意,他把目光反覆在他們面上交替,最後仍舊落回須清和身上,“那麼和弟眼下是什麼意思,我親自送她回去,和弟以為不妥麼。”
“怎麼會不妥呢?”
他笑得好看極了,語調溫良,不疾不徐在夜裡彌散開來,“皇兄貴為太子,來日登基大寶。若你送仍是不妥,天下間便再無妥當人了。”
“那是為何?”太子微矮下.身看著他,冠上的細珠有泠泠的冷響。
距離驟然拉近,須清和的視線便有些渙散。
閉了閉眼,他抬眸望望天際的上弦月,如霜的月色侵染上冷峻的眉眼,他眉心略略起伏,寡淡地道:“皇兄瞧不出麼,她不願意。”
太子臉上僵了僵,須臾像是聽聞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大笑起來,他左左右右踱了幾步,突然道:“不願意是麼?很好,如此我也不好強求。”
說著看向了站在承淮王身後的念頤,她耷拉著眉眼並不看他,他不意外,語聲帶笑道:“我先前的話你還未曾答覆我,不過現下也不重要了。有承淮王這般回護,是你的福氣,是了,終究你我來日方長,念頤既然不願意,我便依了你,總不好叫你覺得我不近人情不是。”
她不作回應,微抬眼用餘光看他,聽見太子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等到全然聽不見了,終於才吁出一口氣,鬆懈地垮下了肩膀。
方元和海蘭都是通透的人,一時都是退出幾步遠的距離,留神注意著四周,給他們留出說話的餘地。
須清和往輪椅上仰了仰,曼聲喚念頤過來,念頤在他身後磨磨蹭蹭,一點點路走了好半天似的。
“你叫我做什麼呀?”她低頭擺弄披風垂落在胸前的飄帶,仿佛百無聊賴,打了個蝴蝶結又扯開,反反覆覆好幾趟,當真是不厭其煩。
她的小動作弄得他眼花。
他旋即牽住她的小拇指,輕輕搖撼幾下,衣袂摩挲,微有惆悵地道:“你也是瞧見了,為了你我連皇兄也開罪,你若再不領我的情,我便沒有活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哦,倒要看你會不會go die ~” 念頤還是有點傲嬌的 →_→
第一更... ..
☆、第32章 怨懷無托
他說話總是這樣,誇張的很。念頤抽出手指,嘴角抿出一個梨渦來,“我不曉得要領你什麼情,你要不想活就別活了… …”
左右看看,為難地說:“今日還是謝謝你,不過我一點也不想像什麼漪霜,適才太子問你,你為什麼要同他說像,”她有些許負氣,眉梢眼角俱是精靈活泛的神氣,“要像也是別人像我,知道麼?我像別人,我娘在下面是要不高興的。”
他一哂,蹙著眉頭辯解,“太子是兄長,豈不聞孔融讓梨的典故,我隨著他的話說也是風度。”
“那究竟像麼?”她壓不住心頭的好奇,作出太子看她側面的那角度對著須清和,垂下眉眼,小嘴卻喋喋不休,“就像是這樣,他不許我有什麼表情,盯了我許久,嚇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唔,你不要說話,我瞧瞧。”
須清和唇線上揚,看她果然老僧入定一般停在那裡,只是眼睫不時地顫阿顫,還瞟過來瞄他幾眼,“你真的在看麼,可不要又耍我——”
他說不會,竟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一下子便遮住了映照在她側弧上的如霜月光。念頤只覺一團黑影覆上來,抬眼間見是站起來的須清和便有幾分無措,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肩膀防止他再靠近,嘟囔道:“看就看麼,又這樣站起來做什麼?也是嚇到我了,我還不曾接受你的腿完好無事的事實呢。”
他歪了歪脖子,在她耳畔上方低聲喃喃,“距離那麼遠,不站起來卻怎麼能看清你。”
熱熱的呼吸灼在耳廓上,耳朵成了粉紅色,念頤抬手摸了摸,心扉里已然小鹿亂撞,面上卻還要佯佯裝作無事,大模大樣地道:“那現下看清了是不是,你倒是給個交待,我像不像旁人?”
這樣的夜沉暗如水,草叢中有小蟲歡快的鳴叫,望星樓周遭除了節日或宮中慶典,一般無人逗留靠近。
也因為寂靜無聲里她的聲音這樣清脆動聽,方顯得這夜與往日格外不同。
須清和扯了扯她鬢角掉下來的碎發,吊著嘴角道:“不像陸漪霜,倒與未來的九王妃很是相像。”
“九王妃?”
“是,她是我的妻子。”須清和慢吞吞地道。
念頤一時沒反應過來,細細的眉尖半蹙起,生氣的前兆顯露了一半,但她觀須清和神色有異,忽然就明白過來,面上一熱更是毛躁躁地把他一把推回了輪椅上,“你就繼續這般拿話堵我好了,總有一日看我還搭不搭理你。”
她就是個炸毛的刺蝟,怎麼逗都有趣的很,須清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叫方元送你回去,想來過不幾日宮裡也要放你們家去了。”
他話中寓意頗深,念頤陡然偃旗息鼓,蔫蔫問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聽說了麼,不是我不識好歹,實在是太子殿下心中並沒有我,我假若某一日當真許了他,這一輩子就沒有指望了。”
她回憶起太子對先太子妃的痴迷狂熱,輕輕鬆鬆就腦補出一出畫面來,拽了拽他袖襴苦著臉道:“噯,太子他會不會叫我抱著先太子妃的牌位睡覺啊,還叫我每日只側坐著來滿.足他,會不會呀?”
浮雲從他們頭頂上空掠過,光暗交錯,須清和的臉色也五顏六色起來。
他撫了撫額,揚聲喚方元過來,一面道:“誰叫你想這些烏七八糟的畫面,還是同他成親之後的。”眸中掠過一線幽謐陰涼的光,想到太子的壽元,他不禁道:“還想成親麼,先看看還有幾年壽數再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