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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有話跟他說,卻半天什麼都沒說,這讓榮元宥心裡更是忐忑。他等了又等, 也不等顧在驪開口,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外乎我們的不合適,婉拒我。”
“不。”顧在驪脫口而出。
榮元宥眸中閃過亮色。
“不是婉拒,而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直白拒絕你。”
榮元宥臉上的表情一僵,險些不能保持從容體面。
顧在驪說道:“我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即使是年少時也不是個拖沓的性子,向來有一說一,做事不喜拖泥帶水。姐姐知道你這孩子想些什麼,你卻不知道我的想法。”
顧在驪在路邊停下來,側轉過來看向榮元宥,問:“是不是想了很多說服我的說辭?比如……不介意我嫁過,會對我好不讓我受委屈,會努力成長起來,寬慰我年紀不是問題,勸我不要受流言蜚語的影響。”
榮元宥張了張嘴,一時失聲。
顧在驪嫣然而笑,道:“我從不覺得年齡是問題,問題是那個人是你。”
“我不懂。”榮元宥努力掩藏眼中的失落,“我不懂我除了比你年紀小,還有哪裡不好,是你覺得不滿意不合適的。”
“滿意合適就一定要嫁嗎?”顧在驪反問。
榮元宥再次語塞。
“我的父親是大姬唯一的異姓王,疼我寵我養著我。我是盛安郡主,有封地千戶不盡良田商鋪琳琅。錦衣玉食寶馬金殿,受人追捧前簇後擁,只要我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我已經擁有了一切,為何要嫁給你?嫁給你,你能給我什麼?”
“我……”榮元宥望著眼前的顧在驪,心中怦怦。
“山河壯闊,人間逍遙。這是我現在的生活。而你能給我的只是後宅的磕磕絆絆,婆媳爭執妯娌心計。未來不可知,人心不可測,即使你現在一片真心,可也未必經得住時間的蹉跎。彼時,我還要忍受姬妾爭風吃醋。而我竟要放棄現在的快活,如秋葉般枯落在後宅葬送一生大好時光。”
“不會!”榮元宥大聲反駁。
一道寒風捲來,拂了面。顧在驪微微側過臉,優雅地將吹拂在臉頰的鬢髮掖到耳後。她收起剛剛的氣勢,放緩了語氣,說:“我這番話不是單單對你。”
“不,你剛剛分明說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人是我。”
顧在驪笑了,笑得璀然。她說:“對啊,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那個我要嫁的人本身。我幾乎擁有了一切,你能給我的只有一件東西。你若有這件東西,我會歡喜地嫁給你,而若你沒有這件東西,就算你不比我年紀小就算你優秀至完美也無用。”
“什麼東西?”榮元宥追問。
顧在驪笑而不答。
榮元宥望著她瀲灩秋水眸,怔了怔,他三魂七魄皆陷在她的眼波里,已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顧在驪忽然稍微靠近,探手而來,摘去落在榮元宥肩上的一片枯葉,順手理了理他肩上的衣服。她抬眼瞧他,笑得嫵媚,說:“你若能讓我喜歡你,別說你是十六歲小世子,就算你是六十歲老翁,我亦歡喜嫁之。”
顧在驪坐直身子,甩起馬鞭,揚長而去,紅裙獵獵。
榮元宥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他很快反應過來快馬加鞭追上去,仍舊是保持了一段距離,乃至到了鬧市,親眼見到她在酒樓前下馬,酒樓里的僕人迎上她。榮元宥這才調轉馬頭回家。
一路上,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剛一到家中在京辦置的宅院,身上所有的力氣忽然就憑空消失,整個人頹下去,推頭喪氣地往院子裡走。
他迎面遇見他的父親榮庭葒。
“父親。”榮元宥打起精神來問好,“父親這是做什麼?”
“給你母親打洗腳水。”榮庭葒經過榮元宥身邊腳步也不停。直到越過榮元宥才停下腳步,回頭叫住了榮元宥。
“我的兒,你這德行怎麼那麼像被降霜打過的茄子啊。”
榮元宥沉默不語。
“哦,我想起來了。在郡主那吃癟了?”榮庭葒笑了,“為父早就猜到了。”
“父親,您何必幸災樂禍。”榮元宥聲音悶悶的。
榮庭葒拍了拍榮元宥的肩,苦口婆心:“娶媳婦兒這個事兒,分人。有的人運氣好,長輩分下來的媳婦兒剛巧是自己喜歡的。有的人運氣差點,眼睛被小鬼上了藥,偏偏自己看中了難搞的。這都是命啊。你要是退而求其次,那就是一輩子不痛快,心裡永遠缺了點啥。那還能怎麼辦?只能硬著頭皮把難搞的搞下來啊。不怕,俗話說得好烈女怕……”
“榮庭葒。”榮夫人推開窗戶,望過來。
“得,為父說了這麼多,你好好自己悟罷。”榮庭葒立刻不說了,轉身就去打洗腳水。
不過榮庭葒剛邁出小院月門,迎面遇見了匆匆趕來的僕人。僕人帶來了家書。
——向來身子骨硬朗的老太太不幸滑倒。老人家即使身子骨再硬朗,可一上了年紀,就怕摔倒。這一摔,把所有精氣神都摔沒了,恐時日不多。
來京賀歲的榮家人立刻就要啟程回鄉,行動慢了,恐見不到老太太最後一面。本來可以只讓晚輩回去,襄西公留在京中待過了宮中賀宴再走。可襄西公覺察出今年賀宴恐不太平,便也拿著髮妻這一摔為藉口,和晚輩一起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