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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岩頭腦一熱,或者說他心裡對皇位也是渴望的。所以才能那麼輕易地被利用。事後冷靜下來,他便時常夢到姬崇。夢到那個完美的皇兄一身是血, 葬於亂箭之中。
他當時就站在城牆上, 高高俯視著這位昔日風光的皇兄熱血灑滿玄龍衣……
姬岩疲憊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五年了,他還是沒有從昔日的夢裡走出來。他偏過頭看向身側,身側的床榻是空的, 孫引蘭不在。
姬岩起身走進隔壁。
孫引蘭側躺在床上,在給孩子餵奶。看見姬岩,孫引蘭臉色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衣服,掩住了胸口。
姬岩立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才走進來。他在床榻邊坐下,瞧著母子兩個。
“他又吵鬧你了?”姬岩問。
“小孩子餓了自然會哭的。”孫引蘭抬眼瞧他,眼睛忽然有些泛酸,心裡也跟著有些酸澀。
“好生養著。”姬岩起身,打算出去。他與孫引蘭總是沒什麼話說。
“殿下!”孫引蘭急忙喊住他。
懷裡的兒子被吵到了,不安分地哼唧哼唧。孫引蘭哄了哄他,才望向姬岩。姬岩已經重新坐在了床榻邊,等孫引蘭的話。
“這一年四處流離躲藏,無論境況有多壞,殿下皆沒有棄我們母子不顧。我常覺得自己很幸運,倘若遇到的那個人不是殿下,眼下不知要是怎樣悽慘的境地,可能也沒有眼下,早在一年前便死了。”
大概是因為最初那般不堪的緣由牽扯到一起,姬岩和孫引蘭的相處中,兩個人都是沉默的,總是相對無言。這番話,亦是孫引蘭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來。
姬岩道:“不必說這話,我對你也沒多好。今日活著,明日未必。說不定哪天便一起死了。”
孫引蘭垂眼望著酣睡的孩子,心裡一片柔軟。她沒有順著姬岩的話說下去,逕自說自己的話:“雖然這一年辛苦,常常擔驚受怕,可如今想想苦中也是有甜的。”
姬岩不贊同的譏笑:“你這是苦中作樂了?如鼠蟻般流竄的日子過上癮了?”
孫引蘭抬眼望向姬岩,目光猶豫忐忑。她說:“倘若我們不在京中,日子興許不會過得這般擔驚受怕。殿下可有考慮過遠離皇京,遠離爭權奪位,去天高水遠的地方……”
“你這是當了母親心軟了人糊塗了?”姬岩打斷她的話。
孫引蘭眼中的光華黯然下去。
她心裡明白姬岩不會放棄,可是她還是問了出來。不嘗試一下怎麼知道呢?皇權紛爭,她真的累了,寧願一家三口粗茶淡飯,平平安安就好。
她曾經那般恨姬嵐。她站在姬岩身邊,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想要殺了姬嵐。可如今柔軟弱小的生命偎在她的懷裡,她便顧不得什麼舊仇了,只想平平安安,聽孩子的咿咿呀呀,看著他慢慢長大。
姬岩瞧她這樣子,放緩了語氣,道:“如今萬事必備,只待國宴之日。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若事成,斬殺姬嵐後取而代之,你便是我的皇后,我們的孩子也會自小錦衣玉食繼承大統,怎麼不比農家苦日子強?若事敗……”
姬岩頓了頓,望著安靜的兒子,道:“我會把一切安排好,讓你們母子離開。他日你再嫁時睜大了眼睛好好挑個不會苛待咱們兒子的男人。”
“殿下……”
孫引蘭還想說什麼,小廝在外面叩門,稟告姬玄恪來了,姬岩匆匆離開,去書房見姬玄恪。眼下緊要關頭,以防姬嵐懷疑,姬玄恪不應該過來的,定然是有什麼事情。
“巴圖爾不見了?”姬岩皺眉。
“是。兩天前最後在京中露面,然後他帶著幾個武士去了郊外,便再也沒回來。”
姬岩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愁眉不展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他問:“你怎麼看?”
姬玄恪道:“這一年,陛下四處拉攏權臣凝勢。他也知道殿下您在暗處籌謀,時刻提防著。這次國宴四方來朝,他本打算借西番之勢。如今巴圖爾忽然失蹤了,殿下幾次派人去找,顯然有些亂了陣腳。”
“哦?你確定巴圖爾沒有和姬嵐暗中謀劃?我怎麼覺得巴圖爾是故意離京,打算在暗處做些什麼。”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懷疑身邊人,故意演了這麼一出?”姬玄恪猶豫問。
“三弟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多疑,他也不是干不出來。”
姬玄恪一時之間也摸不透。
“算了。”姬岩道,“事已至此,已然不能再拖延。不管如何,此次國宴定然要孤注一擲,一把將姬嵐拉下來!”
他手中已經有了朝中諸多重臣的支持,包括右相。而且也得到了此次來京朝拜的廣賢王、臨泗王的支持。
他心裡至少有六七分的信心。
他與姬玄恪低語,再議了國宴當日的計策細節。沒多久,小廝又跑來稟告,一個自稱玄鏡門弟子的人有事相見。
“將人請進來。”
姬岩側過臉,對姬玄恪說:“若能得到姬昭那個瘋子的幫助,倒也不懼御林軍了。”
一身紅衣的玄境子走進門內,冷顏冷目,聲音也是冷的:“奉門主之令前來送信。門主讓長聆轉告殿下,他手中有姬嵐私改詔書的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