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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珠簾,溫靜姍望著姬星漏端坐在明黃龍椅上朗聲的模樣,溫柔地笑了。
姬無鏡是十月十二回京的,到了十一月十二,整整一個月,顧見驪竟是極少見到他。他未去西番時,雖日日留在珍繡坊,可晚上不管多晚都會回來,不曾想這次回京後竟是連夜裡也極少回來。
小錢子說珍繡坊的燈時常亮個通宵。
後來他不似先前那般左手剪子右手針線,倒是開始研究起打磨首飾。
顧見驪有些生氣了,可是她驚訝地發現姬無鏡臉色一天比一天差,好似心裡有氣,隨時都能發火一樣。
顧見驪望著珍繡坊亮起的燈,默然轉身離開。——算了,他難得對一件事情上了心,由著他研究刺繡裁剪打磨珠寶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培養出留名史冊的一等男繡娘。
顧見驪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了。
他們打算臘月初十齣宮搬進國父府。一個多月不怎麼見到人的姬無鏡忽然出現,臉色也和緩許多,像是心情大好。
顧見驪瞧他一眼,挖苦:“反正你日日和針線為伴,自己回去住算了,我留在宮中也不打緊。”
姬無鏡笑得輕痞,說:“唔,那你先回武賢王府住幾日?”
顧見驪一愣,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真的生了氣,果真不與他同往,賭氣了回了父親家中。
然而她回到武賢王府第二日,姬無鏡便追去了,不是一個人。
運送聘禮的大紅車馬一眼望不見頭,綿延無盡頭。惹得百姓走出家門爭相張望。
顧見驪望著滿口吉利話的六個媒婆,懵了。她去看父親,驚訝發現父親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她將姬無鏡扯到一旁,急急問:“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早就嫁了你?”
“好爹說的對。兩姓婚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都沒有,這婚事便做不得數。所以我來了,正式下聘娶一回唄。”
顧見驪望著姬無鏡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心裡那種荒唐的感覺逐漸消失,櫻唇慢慢彎起。
婚期定在臘月二十,顧見驪的生辰日,亦是兩年前她乘坐一頂小轎被送到他身邊的日子。
去年雪山中,他曾說過不會讓她餘生的生辰日再那般可憐人。
大婚那一日,天還沒亮,姬無鏡悄悄潛進顧見驪的閨房。顧見驪睡得不熟,姬無鏡還未走近,她睜開了眼睛。
“怎麼現在過來了?”
“給你送嫁衣啊。”
顧見驪驚訝地望著她:“家裡已經給我準備好了……”
姬無鏡不由分說,將顧見驪從被子裡撈出來,脫去她身上的寢衣,親自為她穿嫁衣,從裡到外,一件又一件。
當繁複的嫁衣穿戴完畢,顧見驪淚已濕了臉。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小到貼身小衣、繡花鞋,都是姬無鏡親手所裁,嫁衣上複雜隆重的朝鳳祥雲等花樣亦是姬無鏡一針一線所繡,甚至是每一粒點綴的珍珠玉石,都是姬無鏡親手打磨。
他挽起顧見驪的青衣袖口,將親手打磨的纏臂金給她戴好。
一件件首飾,依次穿戴。
姬無鏡拿了犀角梳慢慢梳理顧見驪的長髮,慢悠悠地說:“還想給你補一個及笄禮。卻滿天下找不到夠資歷為你挽發的人。還是我來好了。”
青絲鋪滿他的掌心,他回憶著學來的盤發,為她挽正青絲。
青絲挽正,十里紅妝,萬人空巷。
整個永安城鋪了一層紅。明明是寒冬臘月,卻陽光暖煦,柔風拂面。不知名的野花從路邊的青磚里鑽出來,撬開蓓蕾,偷偷去看人世間的大婚盛宴。
姬玄恪立在路旁的人群里,默然凝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送親隊伍,只隱約可見花轎一角。他悄然轉身,黯然回府,再不忍看。他回到書房,屏退了下人,獨自一人默坐將兩個人的過往再從頭回憶一遍。一遍又一遍。
“哥哥……”姬月真推門進來,滿臉寫滿憂心。
姬玄恪收回心神,讓她進來坐。
姬月真輕嘆一聲,道:“往日不可追,過去的便是過去了。母親也不是非要逼你成家,而是為了你好。江家姑娘極好,哥哥為何不能放過自己,嘗試接納?”
姬玄恪搖頭,目光落在長案上的紅木小盒。他說:“我心中既有旁人,斷然不能草率成婚,否則不過成一對怨偶,亦對好好的姑娘家不公平。”
“哥哥……”
姬月真還想再勸,姬玄恪卻讓她離開。
暖光從窗棱灑落,落在桌上。姬玄恪一動不動坐到暮色四合,他僵硬地抬手,打開紅木小盒。裡面裝著那枚摔碎的玉扣。他曾想過將摔碎的玉扣修好,可碎了就是碎了,怎麼修補都會留下痕跡,索性仔細收在小盒裡,亦收進心底。
熱鬧的婚宴上,溫靜姍親自主婚。
姬無鏡未請廣平伯府中任何一個所謂的家人,讓溫靜姍以兄嫂之名做被跪拜的長輩。
姬無鏡補給顧見驪一個盛大的婚禮,顧敬元亦補上一份令人咋舌的嫁妝。合起來,讓整個安京女子艷羨不已,這場婚禮亦成了再也無可複製的盛大隆重。乃至於後來幾十年,京中再有人成婚,常說的話變成——“可有正儀太后當年七八分之一的嫁妝?”“能有當年正儀太后大婚之日十分之一的氣派亦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