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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顧見驪經過他身側,他望見顧見驪的後頸,眼神一片錯愕。先前顧見驪挺胸抬頭,如今她低著頭才露出瑩白玉頸上的咬痕,還有那一大圈烏青。
姬玄恪僵在那裡,不敢去想他的囡囡都經歷了什麼。五叔是怎樣兇狠陰翳的人,他知道。她的囡囡才剛十五歲,就算他娶了她,也不捨得傷她一絲一毫,打算好好嬌養她兩年!
從家中落難,到委屈被逼婚,再到嫁給姬無鏡受虐待。他的囡囡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他為何如此愚蠢地離開?
利刃剜心,姬玄恪心窩上痛得不可喘息。
丫鬟將堂廳的門打開,一股寒風猛地灌進屋裡。來時晴空萬里,此時外面又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剛出去,姬無鏡被涼風一吹,忍不住一陣咳嗽。本就受了風寒的顧見驪也打了個哆嗦,她握緊輪椅的扶手,垂眼推著姬無鏡離開。不管是因為這樣尷尬的場面,還是惡劣的天氣,她都想快些回去。
葉雲月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薄毯追了出去。她小碎步跑到姬無鏡面前,蹲下來,將薄毯仔細鋪蓋在姬無鏡的腿上,溫順地關切:“五爺可千萬別受寒才好。”
姬無鏡歪著頭,打量著葉雲月。
葉雲月臉上一紅,略作矜持地抬眼對上姬無鏡的視線,溫柔地笑了起來。
“你誰?”姬無鏡沙啞著嗓子。
葉雲月臉上的笑容一僵,她來不及心情複雜,忙重新溫柔笑起,說:“五爺,您不記得我了,我是葉……”
姬無鏡一臉嫌棄,他兩根手指捏著毯子一角,朝葉雲月劈頭蓋臉扔了過去,扔到了她頭上。
被蒙住了頭臉的葉雲月一驚,急忙去扯毯子。
姬無鏡目光陰翳,口氣陰森:“我院子裡已經有個傻子了,不想再看見傻子。”
葉雲月動作一僵,遮了頭臉的毯子也遮住了她臊得通紅的臉。
葉雲月沒將自己的名字說完,可是那一個“葉”字,卻讓顧見驪隱約猜出她的身份。顧見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個女人就是當初主動和姬無鏡悔婚且鬧得沸沸揚揚的葉家姑娘?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驚呼聲,打斷了顧見驪的思緒。她詫異地轉頭望去。
“五叔——”姬玄恪掀開茶白的長衫前擺,跪在雪地里。大雪紛紛揚揚,隔了千山萬水,隔在他與顧見驪之間再也跨不過的溝壑。
姬玄恪含著熱淚的眼睛遙遙望著顧見驪,哽咽著高聲道:“五叔,侄兒求您放了她……”
第25章
顧見驪怔在那裡,遙遙望著矮了半截的姬玄恪, 半天沒反應過來。記憶里的姬玄恪是從來不求人的。顧見驪難掩心中震驚, 完全想不到他會為了她做出這等行徑。然而短暫的震驚之後, 卻是更長久的難堪。
她面上不顯,握著輪椅扶手的手越發攥緊。
“玄恪,你犯了什麼魔怔!”二爺姬無鉤暴怒。
二夫人和姬月真急忙跑過來拉姬玄恪。二夫人朝著姬玄恪的肩膀狠狠給了一巴掌, 恨鐵不成鋼:“趕緊給我起來, 丟人不丟人!你不要臉面, 你爹你娘還要!”
二夫人的聲音在發抖。她最怕的事兒還是發生了,不由怨恨起顧見驪一臉的媚相勾了她兒子的魂兒。
其他人或從堂廳里出來,或圍在門口朝外張望著。
姬無鏡轉動輪椅,慢慢轉過方向。他看著跪地的姬玄恪,眼裡浮現一抹亮色。那抹亮色越來越濃,逐漸興趣滿滿。
他向來想要什麼就去搶什麼, 這還是頭一遭有人跟他要東西。
微妙。
有趣。
姬無鏡一側嘴角勾起, 笑得不懷好意又鬥志昂揚。他不經意間一瞥,瞥見立在身側的顧見驪。
顧見驪安安靜靜站在雪地里。因為是新婦, 又是將過年的時節, 她選了一身得體的紅色襦裝。暗白的小襖,肩上和袖口繡著零星紅梅。胸口鴉色長帶壓著艷紅的長裙。寒風獵獵, 吹動她紅色的裙角,裙擺曳過雪地, 亦有碎雪落在她鮮紅的裙擺上。
嬌小柔弱, 纖腰易折。
這樣僵持尷尬的場面, 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從容而立,保持著她的驕傲和體面。
端莊亦或堅強?可姬無鏡瞧著,卻只覺得她形單影隻,怪可憐的。
姬無鏡眼中的亮色略收,多了幾分深思。
不管二夫人和姬月真的拉扯,姬玄恪頂天立地地跪在那裡,直視姬無鏡,語氣堅決:“五叔,見驪年紀還小。家裡遭了厄難,被逼進府。我與她早有婚約……”
“三郎!”老夫人扶著宋嬤嬤的手走出來,“你想想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你五嬸的名諱亦不是你能無禮直呼的!你母親慣著你、哄著你把你支開,可你這套跪法在我這裡沒用!你就算跪到老婆子我閉了眼,我也決不允許押上一大家子的榮辱陪你胡鬧!”
姬玄恪沒想到老夫人會和他這般說。原來他所做的事情在長輩眼中只是胡鬧?撕痛的心窩更漸沉重。像是十七年的繁華美好忽然撕破,只剩滿目瘡痍。
老夫人是老伯爺的繼室,只生了個女兒,她連這些繼子的死活都不在意,又怎會在意這一輩跟她沒什麼關係的孫子。
老伯爺覺得老夫人說的話有些重,可看一眼不像話的姬玄恪,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