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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剛進了西間,顧見驪望著床上的花瓣猶豫了一下,扭頭跟進了西間。
姬無鏡脫了外衣,正在解裡面紅衣的系帶。他抬眼看向顧見驪,懶散問:“怎麼,想和叔叔一起再洗一次?”
顧見驪不理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浴桶旁的桌子上,將鹽粉倒進杯中,用量是尋常的六七倍。然後又從柜子里取來牙粉和齒木,擺在一旁。
姬無鏡停下動作,饒有趣味地瞧著顧見驪的舉動。
顧見驪看他一眼,小聲說:“好好把嘴洗乾淨……”
說完,她急忙轉身往外走。
姬無鏡舔了舔唇,又舔舔牙齒。望著顧見驪落荒而逃一樣的背影,笑了。
顧見驪走出西間,看了一眼灑滿鳳仙花的床榻,也不擅動姬無鏡的東西,她隨意拿了本書,坐在梳妝檯前翻閱著。只是她心裡亂得很,根本看不進去。
姬無鏡洗完澡出來,看了顧見驪一眼,從抽屜里翻出兩個石臼,懶洋洋地坐在床邊,開始挑揀鳳仙花。從不同顏色的鳳仙花里挑出淺粉色的扔進石臼。他細長的手指在花瓣里挑來揀去好一會兒,忽然抬眼看向顧見驪,道:“過來幫忙。”
顧見驪放下書,走過去坐在姬無鏡對面,默不作聲地挑揀起花瓣,將粉色和紅色的花瓣還有葉子分開,各堆起一小捧。
姬無鏡將粉色的花瓣放進石臼搗著,神情專注。他總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小事時認真得不像話。
顧見驪已經許久不用鳳仙花染指甲,先前閨中若是年節或宴席,她會用胭脂鋪的染料,上色簡單,而且擦去也便捷。她上次用鳳仙花染指甲已是多年前的小時候,她和姐姐手牽手跑進花圃,摘了滿滿一花簍的鳳仙花。憶起小時候的時光,她嘴角慢慢爬起了笑。她將手心裡捧著的粉色花瓣放進姬無鏡手中的石臼,而後繼續挑揀著。
屋子裡只有姬無鏡搗著花汁的悶聲。
石臼里的鳳仙花慢慢被搗爛,溢出花汁。在姬無鏡身側的燭台上燭光的映照下,花汁影疊。
姬無鏡望著石臼里的花汁,手中的動作一頓,毫無徵兆地開口:“那是正常的。”
安靜挑揀花瓣的顧見驪茫然地抬起來眼看向他。
姬無鏡沒抬頭,用手中的石杵敲了敲石臼,臼內的鳳仙花汁輕晃。他語氣尋常:“蟲子可以長大,鳳仙花也可以流汁啊。”
他語氣尋常的就像真的在說蟲子和鳳仙花。
顧見驪怔怔望著他,心中恍惚,隱約猜到了什麼,愕然之後,臉頰有些泛紅。可又並不明了,模模糊糊的。出神之餘,她的手不由自主側傾,掌心裡捧著的一小捧鳳仙花翩翩而落。
姬無鏡探手放在她的手下,將翩翩落下的鳳仙花接在掌中。
他漫不經心地將接到掌中的鳳仙花放進石臼,慢悠悠地說:“美味當前嘴巴饞了就會流口水,上下無所異。”
若說姬無鏡的前一句話,讓顧見驪隱約明白了些什麼。可姬無鏡說的這第二句話,顧見驪卻是一點都聽不懂了。她乾淨澄澈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姬無鏡。
姬無鏡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忽然欠身,手掌搭在顧見驪的後頸,將她拉到面前,用力親了一下她乾淨的眼睛,一觸即分。
他順手摘下顧見驪雲鬢間的髮簪,顧見驪若雲似緞的鴉發傾落,髮絲滑過姬無鏡的手背。姬無鏡收回視線朝顧見驪伸手:“伸手。”
顧見驪默默將手遞給他。
姬無鏡用她的髮簪挑起粘稠的鳳仙汁認真塗抹在她的指甲上。他垂著眼,神情專注,捏著顧見驪的手,反反覆覆地塗勻。
顧見驪的目光從指甲上移開,望著眼前姬無鏡專注的眉眼。眸光逐漸凝在一起,不由自主落在他眼尾下的淚痣上。
塗好了右手,顧見驪將右手搭在膝上,五指微微翹著。
姬無鏡擒了她的左手繼續塗抹,忽然又說:“別怕。”
“染指甲有什麼可怕的……”
姬無鏡只是笑笑,沒說話。
顧見驪慢慢抬眼,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神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姬無鏡說的並不是染指甲這件事。
“曉得了……”她溫吞應著,垂下眼睫,靜靜望著色澤濃麗的鳳仙花汁。
塗完顧見驪的十指,姬無鏡拉過她的手,重新塗了兩遍。鳳仙花瞧著顏色艷麗,可若塗在指甲上只有多塗幾次顏色才好看。塗過三次之後,姬無鏡用玉簪挑著另外一個石臼中紅色的粘稠花汁,從顧見驪的指甲頂端開始塗抹,卻並不塗全,留下了一點,再換了粉色,塗在尾端。然後用葉子包著她的指甲,十指皆是。
耐心真好——顧見驪在心裡悄悄說。
“抬腳。”姬無鏡說。
顧見驪下意識地將雙腳往後縮,堤防地看著姬無鏡。
“不咬。”姬無鏡敲了敲石臼。
顧見驪這才將腳遞給他,由他握著腳踝,塗上花汁,以葉纏束。
明日才能拆。
這一夜,顧見驪怕弄掉了葉子,睡得不安穩。第二天很早起來。她悄悄下了床,自己拆了葉子。瞧著指甲上紅與粉交錯的色澤,滿意地翹起嘴角。
她起身收拾了用過的葉子,又將昨夜翻看的書放回書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一瞥,忽然瞧見書架角落裡的小冊子——那本她跟姐姐討來的春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