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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嵐忽然停下腳步,道:“姬昭一行人躲進雪山中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罷。”
竇宏岩頓時瞭然,原來陛下為這事兒憂心呢。他陪著笑臉,細著嗓子開口說道:“陛下勿慮,雖然御林軍回京前未能絞殺姬昭那伙逆賊,但是那片延綿雪山亦是兇險之地。姬昭這行人,大多弱女子和孩童,困在雪山中這般久,想來活命的可能也不大。”
聽了竇宏岩的話,姬嵐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喜色。這不由讓竇宏岩有些摸不准,難道他說錯了什麼?難道陛下不是擔心溫靜姍母子活命?
姬嵐將目光隨意置於一處,有些出神。眼前不由浮現了顧見驪的眉眼。
她被困在雪山里可還好?當真會凍死在雪山中屍骨不得尋?不,不會的。她並非尋常弱女子,不論怎樣逆境都當有逆轉之力才對……
半晌,姬嵐輕嘆了一聲。
他早就懷疑身邊有內鬼,細細查探之下,竟然發現小六子與紀敬意有私交,不由大怒。再一徹查,更是心涼。
他必是不能讓溫靜姍母子活命,殺無赦的命令下得毫不猶豫。
其實,他當日下令時,也曾猶豫過。猶豫亂箭之下顧見驪該怎麼活命。
可是時間緊迫,情勢危急,他不能顧慮太多。更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下達殺了其他人獨留顧見驪性命的聖旨。
江山美人,若非要二選一,他只能選江山。
幾日下來,他心中亦折磨。
既盼著御林軍將逃到雪山中的一伙人盡數斬殺,又盼著顧見驪逃過一劫……
“陛下,不好了!”小太監匆匆忙忙從外面跑來,“棲鳳宮走水,火勢越來越大!”
姬嵐皺眉。
“擺駕。”
姬嵐還沒有走到棲鳳宮,便遠遠看見了通天的大火。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燒紅了天際,燒亮了夜幕。烤炙的熱浪滾滾而來,火勢越來越大。
宮人提著水桶,奔跑澆水滅火,宮中亂成一片。
大火被滅時,整個棲鳳宮已一片狼藉。
幾個宮女跪地慟哭。
“皇后如何了?”姬嵐問道。
“回陛下的話,皇后娘娘躲在狹小的耳房裡避火。火勢還沒有燒到耳房,就被宮人們滅了火。皇后娘娘未曾被大火傷著鳳體。”小太監垂淚,“耳房密閉,不通風……皇后娘娘去了……”
姬嵐看向慟哭的幾個小宮女,她們都是跟著孫引竹嫁入宮中的。
眼前浮現孫引竹天真爛漫的樣子,姬嵐恍然。
第180章
姬嵐下令皇后的喪事一切從簡。
帝後關係並不算融洽, 皇后不得聖眷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又馬上趕上新歲四方來朝相賀, 姬嵐下令喪事一切從簡倒是並沒有讓旁人有多意外。
宦官趕至姬嵐殿內,稟告著孫引竹喪禮之事。姬嵐坐在棋桌旁, 一手黑子一手白子, 自己與自己下棋, 不甚在意地聽著宮人稟告。等宮人稟告完,他隨口說:“皇后臨終前藏於狹小耳房憋悶而終,給她選一座輕便些的棺木,再於棺木中放些水糧。”
宦官頗為意外,古往今來陪葬之物變化多樣, 宮中貴人崩逝,陪葬之物多為貴重錢財,倒是頭一回聽說要用水糧放於棺內陪葬的。
不過,又一想到皇后娘娘是如何去的,倒是明白了姬嵐所意。太監心中感慨——陛下還是在意皇后娘娘的!
因為過年的緣故, 孫引竹的入葬日選在了臘月二十九。
天色黑暗下來時, 姬嵐放下硃筆。他走至窗前,望著夜幕, 許久未曾動過。半晌, 他轉身出了殿內, 小太監趕忙給他遞上大氅,跟上去。
“不必跟著。”
姬嵐獨自一人走在紅牆之下,去了孫引竹停棺處。
守喪的宮人伏地跪拜。
姬嵐揮了揮手, 讓所有人盡數退下。
他緩步走向棺木,立在棺旁,望向躺在其中的孫引竹。孫引竹臉上毫無血色。即使描畫了盛妝,也遮不住她的蒼白無溫。她身上穿著繁複隆重的宮裝,正是她嫁入宮中那一日所穿。
姬嵐在棺木旁立了許久,忽然仿若自言自語般輕喃:“何必呢……”
大抵他在旁人眼中陰險無情、不擇手段,人人避之如蛇蠍。
他失笑,微彎的唇勾勒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潤儒雅。
沒錯啊,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姬嵐轉身離開,剛一邁出殿門,夜裡的涼風迎面吹來,一道刺骨的寒。他拉了拉大氅,緩步離開。
孫引竹的喪事操辦時,國宴之事也同時操辦著。每年國宴或在除夕夜,或在初一,年初二也是有的。今年定在了年初一。
年三十那天夜裡,姬嵐獨自沿著紅牆綠瓦,緩步走過整個皇宮,踏過皇宮每一塊青磚。子時,爆竹聲響起時,他獨自一人立在宮中最高處的瞭望樓,俯瞰整個永安城。
“陛下?”小太監將棉衣掛在臂彎里,踩著石階一路向上跑去,無聲無息地立在姬嵐身側,彎著腰,恭敬勸阻:“陛下,這裡風大,夜深露重,您該回去了。”
姬嵐望著遠處的目光沒有收回來,他含笑問:“小江子,你瞧瞧這永安城,煙火疊疊萬家燈火,這個時辰應當都在守歲。”
小江子望了一眼,笑著附和:“風景如畫!風景如畫!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