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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霍玄略點了下頭。
肖折釉挽起嘴角,略加快了步子朝霍玄走去。霍玄的視線落在肖折釉的裙角,即使是疾步而行,她的步子也是穩的,每一步都規矩得體絲毫不亂,雪白的裙角隨著她的步子錯落有致地綻開。
“將軍,您喊我。”肖折釉立在霍玄前面,伸手抬了一下頭上的兜帽,仰頭望著霍玄。
霍玄抬手,將她頭上戴著的雪白毛絨兜帽摘下來,在肖折釉疑惑的目光里,雙手環過她頭側,將一根紅繩系在她的脖子上。霍玄動作很快,轉瞬間就將紅繩在肖折釉後頸系好。他收手的時候,微涼的手指不經意間划過肖折釉的耳垂兒。
耳垂上傳來的怪異觸覺讓肖折釉怔了怔,她緩了片刻才低頭去看霍玄系在她胸前的東西。細細的紅繩上拴著個白玉扳指,沉甸甸地墜在肖折釉的胸口。肖折釉一眼就認出這個扳指正是霍玄拇指上一直戴著的那一個,她再去看霍玄的右手,果然空了。
肖折釉摩挲著這個白玉扳指,心思百轉,片刻之間就把霍玄的目的想明白了。在盛國,玉扳指這種東西並不是人人都可佩帶的,只有皇親國戚和位高權重之人才可佩帶。在某種意義上,玉扳指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而此時墜在肖折釉胸口的這個玉扳指正代表了霍玄。霍玄故意今日讓她帶著這個玉扳指入宮,正是要告訴盛雁溪他站在肖折釉身後。
“將軍的好意折釉明白了,多謝將軍!”肖折釉重新仰頭望著霍玄,微微翹起的一點嘴角是藏不住的歡喜笑意。
“去罷。”霍玄將肖折釉的兜帽重新為她戴好,淡淡的神色間緩緩添了幾縷暖意。
肖折釉追上漆漆和陶陶等人時,她略歉意地對徐公公彎了彎膝。徐公公的目光卻凝在肖折釉胸前墜著的玉扳指上,他驚得挪不動步子。愕愕然望向負手立在迴廊里的霍玄。他僵了半晌,才朝霍玄深深彎腰行了一禮。徐公公再不敢走在前面,把路讓出來,讓肖折釉走在前方。
漆漆和陶陶有些受寵若驚,肖折釉則是端莊地回之以笑,沉著前行。
隔了這麼多年,肖折釉再次入宮,倒是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陌生感。如今宮中改建了很多,和肖折釉記憶里的不太一樣了。
盛雁溪住在含泅宮,去往含泅宮的路上要經過肖折釉前世居住的浮梨宮。肖折釉不由多看了兩眼,浮梨宮並沒有迎來新的主人,遠遠瞧著分外淒清。
她種的花兒都枯了吧。
到了含泅宮,肖折釉讓白瓷兒和絳葡兒在外面候著,自帶漆漆、陶陶入內。她帶著漆漆、陶陶按照宮中禮儀向盛雁溪行禮。
她低垂了眉眼跪在地上,恭敬得體。前世,她總是被跪拜的公主,如今倒變成伏地跪拜公主的糙民。
“快起來!”盛雁溪親自扶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
肖折釉心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才恭敬道:“多謝公主。”
盛雁溪拉著肖折釉往鋪著絨毯的矮榻走去,笑著說:“本宮在宮中有些無聊,聽說你們是霍將軍剛從南方帶回來的,所以才邀你們進宮轉一轉、玩一玩。”
她牽著肖折釉的手在矮榻上坐下,又給漆漆和陶陶賜了座。
肖折釉心裡的驚訝就更濃了,她面上卻始終掛著得體溫婉的淺笑,低眉順眼柔聲道謝:“多謝公主厚愛。”
有的人就算畢恭畢敬、低眉順眼,就掩不住骨子裡的光耀。肖折釉就是這種人。明明舉止恭敬得體,毫無半分越矩,可就是讓人不由側目,好像落了沉的珍珠,即使是塵埃堆身,也遮不了靜默永恆的光芒。
“昨日父皇賞賜了幾件番邦進貢來的首飾,款式分外活潑,比較適合小孩子,我就想到了你。所以今天一早——”盛雁溪的話如裂錦般突兀地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胸口,那枚靜靜墜在肖折釉胸前的白玉扳指一下子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她的眼中是長久的驚愕。明明是溫涼圓潤的白玉扳指,可是此時好像變成了一柄懸著的刀,就懸在盛雁溪的心尖尖上……
肖折釉明白盛雁溪為何失態,她假裝渾然不知,淺淺地笑著道謝:“折釉多謝公主惦記。”
盛雁溪深深看了肖折釉一眼,眼中情感十分複雜。許久過後,盛雁溪眼中的驚愕慢慢退去,眼中重新浮現溫柔,她更加親昵地拉著肖折釉的手,吩咐宮女將幾件首飾拿上來。
進貢的首飾自然不是凡品。肖折釉一眼就看出盛雁溪送出來的東西都是精挑細選非敷衍的東西。可是肖折釉很快抓住了一個細節。錦盒裡姑娘家的珠釵遠少於男孩子用的玉佩等物。如此說來,盛雁溪準備的禮物裡面多數是給陶陶的。
肖折釉看了一眼身旁的陶陶,心裡忽然有了個猜想。
盛雁溪親自將玉佩系在陶陶的身上,又親切地問了陶陶些關於讀書和起居的話,毫無半分公主的架子。當然,她同樣也親切地關心了肖折漆幾句。
將禮物送了,盛雁溪又帶著肖折釉、肖折漆和陶陶逛了御花園、賞了梅、望了魚、聽了戲,又一起用了頓豐盛的午膳。午膳上更是仔細照料三個孩子,不停用公筷給肖折釉三姐弟夾菜。
肖折釉淺淺笑著,卻又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盛雁溪。她看著盛雁溪蹲在陶陶身邊溫柔地與他說話,肖折釉確定了心中猜測。
這哪裡是什麼鴻門宴,分明就是盛雁溪得知霍玄要收陶陶為嗣子的消息,故意拉攏人心……
這……
倘若肖折釉當真是個九歲的孩子恐怕看不出其中端倪,可她澄澈的眼裡是一個成年人的敏銳,還是個坐看宮中妃嬪爭鬥的公主。
小半日的觀察過後,肖折釉瞭然,盛雁溪這是迫不及待想要給人做繼母啊……
上輩子的宮中生活讓肖折釉明白一個道理——宮中妃嬪爭鬥最愛押上去的籌碼:孩子。
甭管是自己懷了男人的孩子,還是謀害他人的子嗣,亦或是用孩子討男人矚目,又或者溫柔懂事的撫養別人的孩子。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男人的心。
肖折釉不再看盛雁溪了,她垂下眼瞼,輕輕摩挲著墜在胸前的白玉扳指。她忽然覺得盛雁溪縱使天姿國色,縱使有著對霍玄十二年不變的痴情,她也配不上霍玄。
第26章
愛屋及烏是喜歡一個人到了極致, 可是勉強扮出來的討好則成了工於心計的設計。情感最是純粹的東西, 倘若為了某些目的而摻雜了其他,那這份感情也變得沒那麼美好了。
痴戀十二年固然感人, 可感動終究不是心動。如此黯然神傷一往情深地卑微求愛,已是在情愛中失了本我。愛情當如曙光, 當使得兩個人在逐漸靠近的同時,為了對方變得更明耀。而讓人逐漸變得卑微不堪的愛情不值得撿起來, 失了本我的人又哪裡值得別人去愛?
喜歡一個人自是願意對他好,可是若要用對他好來當籌碼求歡,那麼便落了下乘。相愛,必是抽絲剝繭後,兩個人最純粹的吸引。
若肖折釉先喜歡上一個人,如果那個人高不可攀, 她便破土而出肆意生長,變成更好的樣子站在他的對面, 吸引他的目光, 讓他為自己心動。她絕不會卑微乞求,將自己擺在腳底的位置。
若終究有緣無分,她便瀟灑轉身,絕不會拖泥帶水。
肖折釉一曬, 她忽然想到自己又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想這些實在是遠了點。肖折釉小小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胸前溫涼的白玉扳指,怔了怔。
她當真沒有喜歡過別人嗎?
成婚那一夜霍玄的粗魯跳進腦中,肖折釉皺了皺眉。她這一皺眉頭連帶著耳朵尖有那麼一抹淺淺的紅暈。春宵帳內旖旎春光捲成色彩斑斕的一筆, 濃得化不開。肖折釉迅速將腦中那一夜的記憶趕走,再也不要想起來了!
她將來喜歡的那個人絕對不會那般粗魯,他不需要有多大的權勢,但一定會對她不離不棄,不顧危險永遠護著她!就像……就像幼時雪山上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背著她走出雪山的小哥哥……
“陶陶真聰明!”盛雁溪蹲在陶陶面前,溫柔誇獎。
肖折釉回過神來望向盛雁溪,她再看向盛雁溪時,目光中就帶著點憐憫。
盛雁溪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來,正對上肖折釉眼中即將散去的憐憫。盛雁溪一愣,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憐憫?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用這樣憐憫的目光看著她?盛雁溪笑笑,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盛雁溪站起來,親昵地拉起肖折釉的手,牽著她走到黃梨木的小圓桌旁,請她吃糕點。肖折釉裝出幾分適合九歲孩子應該有的笑容,歡喜道謝。她心裡卻輕嘆了一聲,覺得盛雁溪有些可憐,默默盼著她早日走出如今身陷的泥潭,尋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漆漆、陶陶也來。”盛雁溪又將肖折漆和陶陶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