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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怎麼可以不給自己留退路呢?更何況肖折釉認為沈不覆是個城府頗深的人,根本不是莽撞之人。莫不是他留了退路,而她沒想出來?

    肖折釉眉心緊鎖。

    她重新蘸了墨,將先前在白紙上隨意寫寫畫畫的東西一點一點塗掉,不能留下痕跡。

    滿滿一頁的簪花小楷逐漸被濃黑的墨汁遮去,肖折釉握著毛筆的左手忽然一頓,筆鋒癱在白紙上,濃墨一圈圈暈染開。

    “他在走絕路……”毛筆從肖折釉手中落下,那些想不通的東西忽然一下子明朗起來。

    “哪裡是奪權,分明就是復仇!”肖折釉心頭突突跳了兩下,是她把事情想複雜了,沈不覆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簡單明確的!

    他與霍家決裂,不僅僅是為了不連累霍家晚輩,還是故意留給自己一個不孝不仁的罵名。如今造反更是坐實了他不忠不義的罵名。這段時日他聲勢大到招搖,足以讓很多人忌憚。

    他日天下安定,出現另外一個忠孝仁義皆而有之的人呢?

    “你在給誰開路,為誰做嫁衣?你可知道到時候許又是另外一個容不下你的定元帝?”肖折釉掩住自己的嘴,惶惶不安地睜大了眼睛,“你根本沒想活命……”  

    許久之後,肖折釉將那張已經被墨跡塗過的白紙放在燭下燒了。她望著燃燒的火苗,不由走了神。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事情,可是她能做什麼呢?她現在連沈不覆在哪裡都不知道,連最簡單的勸慰都做不到。

    夜裡肖折釉做了夢。又一次夢見了沈不覆。這不是她第一次夢見沈不覆了,以前就經常會夢見曾和沈不覆相處的那些日子。而今天晚上,肖折釉的夢很奇怪。

    夢裡的地方好像是南青鎮,又好像是別的陌生地方,不是明定城,鳥語花香、芳糙萋萋,美得彷如世外桃源。

    她夢見沈不覆朝她伸出手,她把手遞給他,他帶著她沿著芍藥鋪地的芳香小逕往前走。那條路好像沒有盡頭。她走啊走,走到實在走不動就掙脫了沈不覆的手,坐在路旁歇著。可是當她再次抬頭的時候,沈不覆已經不見了。她站起來一聲聲喊他的名字,四處空寂,連回聲都沒有。他是先走了嗎?她提著裙子朝前奔跑,一直跑一直跑,想要追上他。可是這條小徑好像怎麼都沒有盡頭,她追不上沈不覆,甚至看不見他的身影。

    她從白天跑到晚上,又在黑夜裡繼續前行,當朝陽灑在花枝上時,她終於跑不動,摔倒在地。合歡樹粉色的絨花紛紛揚揚落下來,將前路鋪了一層粉色的絨毯。不過一日的光景而已,小徑兩旁葳蕤的芍藥竟全部枯萎了。  

    她抬起頭來,忽然看見了沈不覆的背影。她大聲地喊他的名字,他終於轉過身來,用一種像是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看向她。而沈不覆前方就是萬丈懸崖。

    她爬起來想要追上去,卻在再次抬頭的時候發現前方又沒了他的身影。

    肖折釉猛地睜開眼睛,在床榻上坐起來,胸口起伏連連喘息。不知怎麼的,肖折釉忽然想到之前在將軍府里的日子,想起那一日陪她站在芍藥花圃里的沈不覆。

    他說:

    “你也喜歡芍藥。”

    “芍藥,殿春之花,又名將離。美之美矣,其意卻略蕭索。”

    “在周圍種一些艾糙罷。”

    肖折釉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汗,她搓了搓臉,下了床,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半,望向天邊的滿月,滿月盈光,溫和柔蜜。

    她一定要做些什麼,把那個走向無路深淵的沈不覆拉回來。

    同一日,遠在千里之外的沈不覆居然也做了一個夢。

    沈不覆眠淺,更是很少做夢。他半夜醒來被自己做了一個那般古怪的夢而感到萬分奇怪。  

    他夢見了盛令瀾小時候,她半身埋在雪中,臉色蒼白如雪,凍得直打哆嗦。他費力將她從雪中拉出來,再轉頭看她,她又變成了蹲在小院子裡抱膝哭的肖折釉。他心中詫異卻仍舊朝肖折釉伸手,想要安慰她,想要把她帶走。可是他的手很輕易地穿過肖折釉的身體,肖折釉看不見他。場景一轉,又變成了那一晚的破廟。當時沈不覆意識很亂,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然而在這個夢裡,一切那麼清晰。

    她扔下的石頭,她委屈抿唇哭的樣子,她捧著他的臉在他眼上落下吻痕,還有她眼中的痛楚和深情。

    還有他自己的樣子。

    沈不覆也不知道究竟是將那一晚的細節盡數想起,還是只是一個夢。

    他掀開被子,走出大帳。

    “歸弦!”

    正是深更半夜時,住在隔壁的歸弦匆匆披上衣服趕出來,問:“將軍,出什麼事了?”

    沈不覆望向天際的滿月,緩緩道:“你立刻回明定城,護在夫人身邊。”

    歸弦有點懵。

    這深更半夜的突然把她叫起來,就為了命令她立刻趕回明定城保護夫人?歸弦心裡一陣無語。  

    第77章

    定元帝疑心病越來越重, 他開始排查滿朝文武, 將那些往昔和沈不覆有過交情的人全部拎出來仔細盤問,倘若誰曾有那麼一丁點的黑點, 就會被直接關進牢中。

    一時之間,整個朝堂竟是人心惶惶。

    師延煜來偏院的時候, 肖折釉正和漆漆坐在涼亭里。他走進涼亭,直接在肖折釉對面坐下, 說:“許是要不了多久,也會查到本王這裡。”

    肖折釉琢磨了片刻,問:“王爺是指您和將軍先前有過交情還是指我藏身於此?若是後者,我自然不願意拖累王爺,離開便是。”

    師延煜一曬,笑道:“得, 本王要是沒護好你。沈不覆指不定又干出什麼事兒來。再說了……”

    師延煜上半身向前傾略靠近肖折釉一些,半真半假地說:“本王也捨不得你受到傷害啊。”

    肖折釉早已習慣一臉平靜, 此時更是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不予回應。倒是坐在一旁的漆漆臉色尷尬了一瞬。漆漆站起來,對肖折釉說:“姐,有點冷。我進屋去了,你和王爺說話吧。”  

    漆漆敷衍似地對師延煜行了一禮, 匆匆往回走。

    肖折釉心裡“咯噔”一聲。

    她不知道如今漆漆心裡還有沒有那個念頭,可是不管有沒有,師延煜這般沒正經地與肖折釉說話,肖折釉實在擔心漆漆誤會。

    漆漆自小就是個十分敏感的人。

    肖折釉花了好些年, 才和漆漆的關係緩和下來。若今日再因為師延煜的事情有了隔閡,那真是萬萬要不得。

    師延煜將肖折釉的神色盡收眼中,他略一思量,看向漆漆走遠的背影。

    這……

    師延煜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兒。

    肖折釉把話題岔開,問:“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打算的?”

    師延煜也回過神來,說:“過幾日會離開明定城。”

    肖折釉有些驚訝。

    “放心,自然是會帶著你的。”師延煜搭在膝上的手輕輕敲了兩下,“全天下都在打仗,本王也有點手癢,準備造個反之類的。”  

    肖折釉望著他的目光中驚訝更濃。

    師延煜仿佛是和沈不覆完全相反的性格,對肖折釉的態度也完全不同。沈不覆是那種什麼都裝在心裡,不會和別人探討,更不會對別人交代、解釋的人。而師延煜卻總是看似隨意地把各種很重要的事情隨口說了出來。而且他並不會將事情說得很詳細,往往只是一句。還非要是語出驚人的一句。

    肖折釉打量著眼前似笑非笑的師延煜。她好像隱約明白了,這個師延煜玩心太重,他就是喜歡看別人驚訝的樣子……

    又過了幾日,肖折釉才真正明白師延煜那句話的意思。

    肖折釉愣愣聽著綠果兒的消息,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你說什麼?定王沒有死?”

    綠果兒重重點頭,她狠狠喘了兩口氣,細細解釋:“現在消息已經傳遍了!原來當年定王和定王妃是被害死的!是陛下故意暗中將城內地圖送到敵軍手中,又下令援兵晚到,這才讓定王夫婦和整個城的百姓被屠殺!身負重傷的定王被心腹手下掩護著逃走,雖然撿回來一條命,可是斷了一臂,又毀了容貌,而且身體一直很差……”  

    肖折釉一點點冷靜下來。

    原來定王還活著。

    原來沈不覆為之開路的人是定王。

    怪不得……

    肖折釉慢慢想起很多細節。她剛被沈不覆接來明定城的時候,師延煜幾次去霍家見沈不覆。當時她沒有多想,如今想來才明白他們早就是站在一起的人。

    肖折釉又想起沈不覆幾次明示暗示想要把她交給師延煜,那師延煜自是他極為信任之人。

    師延煜模糊不清的態度,那隱在民居中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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