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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在過去的很多年裡, 盛雁溪時常讓我想起自己。”
肖折釉坐在小涼亭里,她托著腮,望著遠處沈不覆把不棄帶上樹的身影, 想著之前他說的這句話。
肖折釉一直是個很理智的人,理智到冷血。或許是因為前世她身為公主時, 身邊追求的人太多的緣故,她若不喜歡一個人, 別人對她再好都與她無關, 斷然生不出感動的情緒來。然而這一切落在沈不覆身上,卻又不一樣了。
感情這個東西,或許都是自私的。在她不喜歡他的時候,他為她付出再多她都不會放在心上。正如盛雁溪為沈不覆做再多,沈不覆也不會把盛雁溪放在心上一樣。從這一點來看,肖折釉和沈不覆倒是相似。
然而在肖折釉喜歡上沈不覆之後,再想起他曾為她做的事兒,就會讓她心裡覺得愧到發堵。這種愧疚的情緒就好像這段感情是不對等的, 她必須犧牲些什麼來償還一些。
這種想法讓肖折釉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來。許久過後, 肖折釉輕嘆了一聲。她起身, 走出涼亭, 獨自往回走。安排人將盛雁溪送走。肖折釉沒有去送盛雁溪, 沈不覆也沒有。
盛雁溪坐在馬車裡, 忍著傷口的疼痛往外望去。她心裡有一絲祈盼,祈盼能再見沈不覆一眼。然而直到馬車出瞭望澤谷,都沒有見到沈不覆的身影。
第二日漆漆、陶陶、羅如詩還有沈禾儀、不棄就要被送走了。
肖折釉囑咐了漆漆、陶陶好些話, 翻來覆去不過就是一句珍重。不棄昨天鬧了一回今天倒是不鬧了,他一直坐在凳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聽肖折釉和別人說話。乖得不得了。
肖折釉和漆漆、陶陶說了好久,才去看他。肖折釉目光落在不棄身上的時候,不棄立刻挺直了小腰杆。
“不棄怎麼了?”肖折釉蹲在他面前,瞧著小傢伙有些發白的小臉蛋。
肖折釉一過來,不棄一下子就紅了眼睛,可是咬著嘴唇不肯哭。那淚珠兒蓄在眼眶裡,把他亮亮的眼睛蒙了一層霧,可憐兮兮的。
“不棄?”肖折釉急忙把他抱到懷裡,“昨天爹爹不是告訴過你了,等你再長高一點,歸刀叔叔就會去接你的。不棄不會跟爹娘分開太久的。”
不棄一雙小短胳膊使勁兒摟著肖折釉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掛在肖折釉身上。
“該出發了。”沈不覆進屋來。
他朝肖折釉和不棄走去,問:“他又鬧脾氣了?”
肖折釉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不棄在聽見沈不覆說了這話以後,小身子顫了一下。肖折釉覺察出哪裡不對勁了。她微微用力掰開不棄的胳膊,看著他的眼睛,問:“不棄,究竟怎麼了?跟娘說說好不好?”
“哭!弟弟妹妹!”不棄忽然喊了這麼一句。
“什麼?”肖折釉皺著眉,沒聽懂。
不棄話還沒說利索,會喊出這樣的話已經很難得了,想要他把全部意思說出來就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肖折釉也不再問他,偏過頭望向絳葡兒,問:“是誰在他面前說了什麼?”
絳葡兒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將軍把他送回來的時候,大家逗他玩。說他要是再扯著嗓子哭,大家就不會再喜歡他了,尤其……”
絳葡兒忽然有點心虛,她看了一眼肖折釉的臉色,又扭頭去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臉色,才繼續說:“還說等過兩年有了弟弟妹妹,他還是不懂事總是哭的話,將軍和夫人就不要他了……”
肖折釉心裡一下子升起一股火。
之前不棄嘴裡嚷著殺人就是從歸弦口裡聽到學來的,現在幾個丫鬟又在他面前亂說話!實在是如今日子太不安穩,很多規矩都無法顧及。別的事兒倒也罷了,可是不棄還這么小,若是受了別人影響可是不好。
肖折釉剛要發火,不棄忽然抓住她的手。肖折釉回過頭來,看見不棄一邊擦眼睛一邊搖頭。好像是在告訴肖折釉他再也不哭了。
突然就心疼得不得了,尤其是想到接下來幾年的分別,肖折釉心裡就更不是滋味兒了。她完全捨不得丟下他。明明給他取名“不棄”就是說無論前途多艱難都不會棄了他。
“是、是奴婢多嘴了!”絳葡兒急忙跪下來認錯。
沈不覆走過去,拍了一下不棄的後腦勺,說:“我和你娘親只有你一個,你以後不會有弟弟妹妹。”
不棄仰著頭有些茫然地望著沈不覆,他有點沒聽懂。
肖折釉有些驚訝地抬眼看向沈不覆。
沈不覆略一沉吟,說:“折釉,你既捨不得他就和他一起走吧。再過兩年,我派人去接你們倆。”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說:“我跟你走!”
沈不覆笑了,他又像剛剛拍不棄那樣,在肖折釉的後腦拍了一下,說:“聽話!”
肖折釉仰著頭望他,蹙眉搖頭。
“我已經讓綠果兒幫你把東西收拾好了。”沈不覆一邊說,一邊彎腰把不棄抱起來。
他抱著不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小子,爹不在的時候好好護著你娘。”
這句話不棄倒是聽懂了,他使勁兒點頭。
“不覆!”肖折釉追出去,抗議地搖頭。明明之前已經與沈不覆說好了,肖折釉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改了主意,甚至連行李都讓綠果兒收拾好了。
沈不覆稍微嚴肅了些,說:“不棄這么小,下人能照顧他,卻不能教他,你也不忍心丟下他。更何況,母親年歲大了,最近身子日益不好,你就算是替我留在她身邊儘儘孝。”
“這些道理我都知道。”肖折釉跟著沈不覆往外走,慢慢低落了情緒,“可我……捨不得你……”
沈不覆的腳步忽然頓住。他抬眼望向院外的車隊,帶著點笑意地道:“我的以朔公主向來以大局為重,何時變得如此兒女情長?”
肖折釉笑不出來。
肖折釉稀里糊塗地被沈不覆抱上馬車,馬車往前行的時候,肖折釉才忽然想明白。沈不覆分明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跟著他走。他之所以騙她,是為了避免她的反對。今日忽得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肖折釉掀開馬車的垂簾,朝外望去。
沈不覆一直騎馬跟在後面,見肖折釉探頭望出來,他對她笑了一下。
馬車行了半日,沈不覆在後面跟了半日,肖折釉就在窗口望了他半日。明明沈不覆可以追上來,與車同行,可是他沒有。兩個人選擇了沉默。
最前面的白色馬車裡,陸鍾瑾斜倚在車壁上,悠哉悠哉地吹著笛子。在車廂里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粉雕玉器十分可愛,尤其有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萬分靈氣。她趴著車窗往外張望,糯糯地說:“那個大將軍跟了一路哩!”
陸鍾瑾剛好吹完一曲,他放下笛子,打了個哈欠。他抱著胳膊,闔著眼,慢悠悠地說:“把腦袋拿回來,別掉下去。”
小姑娘轉過身,歪著頭望著陸鍾瑾,甜甜地說:“鍾瑾哥哥,他們兩個應該有個告別!”
陸鍾瑾沒搭理她。
小姑娘輕輕“哼”了一聲,又將小腦袋探出去張望了一會兒,然後她忽然放下垂簾,朝陸鍾瑾走過去。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小姑娘一下子跌倒了。幸好這馬車裡鋪著很厚的雪白兔絨毯,摔不疼她。
陸鍾瑾睜開眼,指責地瞥了她一眼:“能不能乖一點?”
小姑娘也不起來,在兔絨毯上朝陸鍾瑾爬過去,她扯著陸鍾瑾的手使勁兒搖。一邊搖一邊說:“鍾瑾哥哥,咱們把馬車停下來讓他們告個別吧!”
“你這小丫頭懂什麼,又不是我不讓他們告別,是他們自己不想。”陸鍾瑾不耐煩地說。
“可是隔著馬車呀!停下來!他們能抱一抱!就像……”小姑娘爬起來,一屁股坐在陸鍾瑾懷裡,伸出胳膊使勁兒抱著陸鍾瑾的腰,“就像這樣!”
陸鍾瑾長長嘆了口氣。
這個小姑娘是大長公主的獨女,如果不是抓了她當人質,他也跑不出來。可陸鍾瑾沒有想到小孩子這麼麻煩。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換個法子。
肖折釉望著一直相送的沈不覆,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她以為前面有什麼事兒,一會兒就會繼續往前走,可是她等了等,馬車還是沒動。她不由疑惑地去讓綠果兒詢問。綠果兒剛推開車門,還沒等下去,就看見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往這邊走。
小姑娘沖肖折釉彎著嘴角笑起來,甜甜地說:“姐姐,你去跟他告個別吧!去抱抱他!”
肖折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