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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是個記仇的,就算沒了上輩子的公主身份,她現在也是記仇的。
府上三爺霍銷只不過一日沒在家,今早一回來就聽說自己的夫人、兒子、女兒和外甥闖了一堆子爛事兒。他氣得和三奶奶大吵一架,又拿起竹條把霍文聰好生抽了一頓。霍文慧是個姑娘家,他本不打算動手打她。可是慧文慧不會看臉色,在霍銷氣頭上的時候頂嘴,霍銷一怒之下給了她一巴掌。他本想親自來對霍玄賠禮,可霍玄以有事為由閉門不見,他只好責令這兩個孩子過來道歉。
“如此,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一直沒說話的霍文聰終於開口。
“二少爺和三姑娘日後可要常來坐坐。”肖折釉嘴角的淺笑未變。
霍文聰和霍文慧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他們兩個一起往外走。霍文聰臨走前看了一眼漆漆,漆漆沖他扮了個鬼臉,霍文聰的虎口又開始發疼了。
霍文聰和霍文慧離開以後,漆漆和陶陶開心得不行,這才知道事情是真的解決了!看著弟弟妹妹這般開心,肖折釉卻是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她吩咐丫鬟晚膳也不用喊她,又回房躺下。她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早上,肖折釉拖著沉重的身子剛坐起來。就看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圍屏後面探頭探腦。
“是陶陶嗎?”肖折釉詢問,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點沙啞。
“姐姐!陶陶小跑著進來,“給姐姐煮、煮了蛋和面!”
肖折釉怔了怔,才想起來今天是臘月二十八,也是她的生辰。
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忌日。
過生辰的時候吃煮蛋和面是小地方的習俗。煮蛋寓意團圓圓滿,面寓意著長壽。先前的幾年,都是阿爹和哥哥做給肖折釉。肖折釉倒是沒有想到今年還能再吃上。
肖折釉忍著身上的不舒服任由陶陶拉著她出去。
飯桌上擺著一大碗長壽麵和一碟兒剝好的雞蛋,再無其他。
漆漆坐在桌邊,一邊晃著腳,一邊剝著煮蛋。見肖折釉過來,她小聲嘟囔了一句。那聲音太小了,而肖折釉又有點頭疼,也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姐姐吃!”陶陶把肖折釉拉到坐椅子裡,將筷子塞給她。
“好。”肖折釉笑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只一口,她就吃出味道的不對勁,這絕對不是廚房做出的,因為太難吃了……
“陶陶,這是你做的?”肖折釉眼中難掩驚訝。
陶陶高興地點頭:“二、二姐幫著生、生的火!”
肖折釉看了一眼一旁的漆漆,彎起一雙眼睛,笑著說:“辛苦你們兩個了。”
漆漆“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轉過頭。“陶陶求著我幫忙的,我本來不願意幫忙的……”
肖折釉笑笑不說話,低著頭,一口一口吃著實在算不上好吃的長壽麵。
今天是肖折釉的生辰,也是盛令瀾的忌日。對於肖折釉來說,這是很特殊的一個日子。她很感激上蒼給予她的重生機會,讓她能夠以肖折釉的身份活下來。感謝上蒼讓她遇見這一世的家庭,雖不富裕,又經歷重重苦難,可卻讓她遇見這樣好的一家人。
肖折釉的眼角有點濕,她趁著沒人注意悄悄擦了,重新換上幸福滿足的笑靨。
雖身子不舒服,肖折釉還記得昨日沒有抄完的書。用了早膳,她就往霍玄那邊去。然而煙升把她攔了下來。
“表姑娘,將軍今日不在府里。還麻煩表姑娘照看好折漆姑娘和表少爺今日都不要亂走,也別過來。有什麼事兒,明兒個再說。”煙升今日換了一身素服,發間的珠釵也盡數除去。眉眼之間是掩不住的悲戚。
霍玄已經在墳冢前守了一夜,第一縷朝陽灑落時,他將黃藤酒徐徐灑下。
她自小到大的一顰一笑重重疊疊地浮現眼前。跟在他身後哭著喊“小哥哥”的她,被萬人簇擁的她,終於成了他妻子的她……
除了幼時的相遇相伴,之後的十年她宛如天際的皎月,離他很遠很遠,他只能在暗處一點一點收集她的音容笑貌。他看著她長大,卻躲在那麼遠的地方看著,遠得甚至看不清她的笑靨。
小時候不懂,只覺得她是最漂亮的小姑娘,和誰都不一樣。直到兩個人都慢慢長大了,他對她的渴望變得更加濃烈。
她跟著她的父皇、皇兄去圍獵,他提前幾日攀進獵場,傷了手,差點從萬丈懸崖摔下去,只為遠遠看她一眼。
她去太廟祈福,他跪在百姓中仰頭望向她的車鸞,從被風吹起的幔帳fèng隙看她的側顏一角。他在心裡盼著風大一點、大一點,再大一點。
他拼命習武,想要進宮做她的侍衛,永遠護著她。直到看見她淺笑著與幾位親王之子交談。他忽然想到她是要嫁人的,嫁一個與她身份匹配的人。
為什麼不能是他呢?他只能變成與她相配的人。
大婚那一夜,他望著睡在自己懷中的她挪不開眼。他終於能這麼近距離地望著她。他一夜未睡,只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如夢般不真實。
許是太美好,碎了。
霍玄默聲守在墳冢前,一直到暮色四合。啃啃一直趴在霍玄的腳邊,下巴放在一雙前爪上,歪著頭望著孤單的墳冢,低聲嗚咽。
弦月升起時,霍玄終於起身。
“我不會讓你枉死。”霍玄聲音低沉,帶著最大的執念。
第22章
霍玄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了。他遠遠就看見偏院裡一片燈火通明。霍玄皺了一下眉, 朝偏院走去。
煙升急忙迎上去, 她看了一眼霍玄的臉色,稟告:“折釉姑娘病了, 燒得厲害,傍晚的時候吐了好一會兒, 後來直接昏倒了。”
“雲大夫來過沒有。”霍玄一邊問著一邊踏進屋。
“來過了,雲大夫說表姑娘受了涼, 又有些水土不服。”煙升在一旁溫聲解釋。
肖折釉坐在床上,正捧著一碗苦澀的湯藥在喝。漆漆和陶陶站在床邊望著她。幾個小丫鬟見霍玄進來,急忙一起行禮。
霍玄往前走的步子頓住,這裡是肖折釉的閨房,她已經九歲了。
肖折釉將碗放下,抬頭望向屏風旁的霍玄, 沙啞著嗓子喊了聲:“將軍。”
霍玄略點了下頭,也不上前, 問:“可好些了?”
肖折釉下意識地點頭, 又緩緩搖頭,她擰著眉仰頭望著霍玄,低聲說:“不好,一點都不好。”
霍玄的眉峰也皺起來, 他放緩了語氣,放低了聲音,安慰她:“生病總是不舒服的,把藥喝了, 再歇幾日便好了。”
肖折釉燒得有些糊塗了,她鈍鈍的目光從霍玄臉上移開,看向碗裡只喝了一半的湯藥。又把碗捧起來,小口小口地喝著。肖折釉是有點惱自己的,如今他們剛來霍府最是緊要的時候,她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她上輩子在明定城生活了十五年,沒想到再回來還會水土不服。肖折釉更加深切地意識到她終究是換了個身子。
霍玄遠遠看著肖折釉小口喝著湯藥就像喝水似的,特別想告訴她這樣小口小口地喝會很苦,不如一口氣全喝了。
肖折釉這一病著實不輕,竟是在床上躺了六七日。除夕之夜,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聽著外面的鞭炮聲,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起先的時候,霍玄也以為她三兩日就會好,沒想到過了六七日還不見好。霍玄也有些擔憂,雖信任雲大夫,還是去宮裡請了太醫問診。此舉著實惹人注目。
霍玄不方便去肖折釉的閨房,便讓煙升去問她有什麼想吃的東西。肖折釉想了好一會兒,說了蘇葉糕。蘇葉糕是南青鎮的小食,到季節的時候家家都會做,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可眼下這個季節,明定城可沒有相應的食材。
肖折釉本是隨口一說,更多的是一種惦念,也沒想到能吃上。可是過了兩日,綠果兒竟真的端來一碟蘇葉糕。軟軟糯糯的甜黏糕卷在綠色的葉子裡,瞧著就讓人想要咬一口。
“表姑娘,您快嘗嘗!”綠果兒嘟念:“沒想到這時節還能有這東西吃,也不知道哪兒來的……”
肖折釉咬了一口,甜甜糯糯的。甜得她翹起嘴角,糯得她彎起眉眼。
過了初十,肖折釉的身子雖然還虛弱,卻好了大半。她裹了短襖,吩咐絳葡兒把窗戶打開通通氣。肖折釉覺得精神好了不少,就讓漆漆和陶陶把這段時日寫的字拿來看。霍玄為他們找的蘇先生年前只上了兩次課便告假了,倒是留下不少任務。
“寫得不錯。”肖折釉點頭。
“姐……”陶陶湊到肖折釉身邊,緊緊攥著她的手。
肖折釉這才覺出陶陶有點低落,她微微詫異了一瞬,忙問:“陶陶,怎麼了?可是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情?誰又欺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