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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覆心中震怒,爆喝一聲:“離開這裡!”
肖折釉沒聽他的,朝著他這邊的方向跑來。
沈不覆又命令歸弦:“帶她走!”
歸弦咬咬牙,望著肖折釉的背影,第一次忤逆沈不覆的命令,竟然調轉馬頭丟下肖折釉快馬而去。
“歸弦!”沈不覆大怒。
一塊小石頭從山頂滑下來,落在沈不覆馬蹄旁,沈不覆眉峰突驟。
“站在那裡別動!”沈不覆死死盯著肖折釉,怒道。
肖折釉果真停了下來,她深深喘息了兩聲,望著遠處的沈不覆,大聲質問:“當年是誰跪在我面前承諾你的命以後都是我的?我准許你死了嗎?”
沈不覆握著馬韁的手有些僵,他喉間哽動,帶著點乞求地說:“折釉,現在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聽話!”
肖折釉一步步朝著沈不覆走去,她揚著嘴角,帶著點高傲的笑,大聲說道:“折釉倒是想用這條命賭一回。若是輸了,也無悔!”
肖折釉話音剛落,山頂有巨石滾落,伴著一支又一支的箭。
沈不覆揮刀斬斷綁著定元帝的繩索,縱馬朝肖折釉飛奔而去。
看著沈不覆奔赴而來,逐漸靠近,肖折釉鬆了口氣。她以自己為賭注,好像賭贏了,把他拉回來了。
沈不覆將肖折釉拎上馬背,在她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怒斥:“怎麼那麼不聽話!”
有點疼,肖折釉咬著嘴唇沒吭聲。
沈不覆生氣地將她摁在懷裡,一邊護著她躲避滾石箭矢,一邊往斬臨關之外沖。阿楠的祈願牌忽然從沈不覆袖中掉了出來,落在地上。沈不覆想也不想,上半身向一側傾去,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祈願牌。
正在這個時候一支利箭貼著沈不覆的耳邊she過,沈不覆心中一沉,眼睜睜看著那支箭she進肖折釉的後背,破體而出。肖折釉悶哼一聲,身子弓起來,微微戰慄。
沈不覆握著阿楠祈願牌的手顫了一下。
他迅速起身用手中的刀擋避一支支she來的箭,縱馬前奔。他沉著冷靜,毫不紊亂地應對。可是他心裡一直在迴蕩一句話:如果不撿阿楠的祈願牌,肖折釉不會受傷。
如果不撿阿楠的祈願牌,肖折釉不會受傷。
如果不撿阿楠的祈願牌,肖折釉不會受傷。
如果不撿阿楠的祈願牌,肖折釉不會受傷。
那重新收進袖中的祈願牌,有些燙人。
就在沈不覆帶著肖折釉就要衝出斬臨關的時候,利箭she中馬腿,馬長嘶了一聲,一下子撲倒在地。沈不覆眼疾手快攬住肖折釉纖細的腰身,縱身一躍,跳上前方的山。
他回頭望了一眼,定元帝已被從山頂推下的滾石壓在下面,血肉模糊。這個人,這個害了盛令瀾和他們女兒的人終於死了。這一刻,沈不覆心中有一種輕鬆之感。這種輕鬆之感中又帶著一種茫然。定元帝死了,失去一切之後死得悽慘。沈不覆終於為他的妻女報了仇,可是他發現意料之中的快意並沒有來。
報了仇又有什麼用?盛令瀾又不會活過來。
而大批遼兵正往這邊追過來。
沈不覆收起心思,低頭看向肖折釉,肖折釉伏在他的胳膊上,緊緊皺著眉,額上是一層細密的汗珠兒。那支利箭從她背後she中,從她右胸偏上的地方刺出。幸好不在險要的地方,暫時不會有生命之憂。
沈不覆別開眼,心虛將肖折釉抱起來,抱著她逃往山林之間。
“追!今日一定不可以讓他逃走!取霍玄首級者,賞金千兩!”遼國大軍從斬臨關衝出來,大軍中的首領高聲怒吼。
跟在他身後的遼國將士手握箭弩和刀劍,朝著上嵐山衝過去,勢必要殺了沈不覆。就算不是為了那千兩黃金,遼國兵卒人人都想出掉沈不覆。因為這些年,遼國人最怕的盛國人就是沈不覆,而且沈不覆殺了無數遼國人。
有忌憚有仇恨又有黃金千兩的懸賞,誰不想取沈不覆性命?
埋伏在斬臨關的遼兵紅著眼睛追上去,一個個把沈不覆當成殺父仇人一樣一定要把他揪出來,取他首級!
“李將軍!那邊有盛國的兵馬!”一個小卒喊。
帶領著遼國這些兵馬的將領李將軍聽此,急忙轉頭望向小兵喊的方向。遠處的確有盛國兵馬趕來,離得還很遠,並不能看清到底來了多少人。
他在心裡迅速琢磨起來,如今定王距離這裡也不遠,若是讓定王趁虛而入攻下了斬臨關,那可是萬萬不可之事。斬臨關乃易守難攻之地,遼國兵馬占據這裡已經許久,哪能輕易失了這裡?雖然沈不覆的性命重要,可斬臨關之地更為重要。
李將軍望著沈不覆逃走的方向,咬咬牙,不甘心地下令留下五千人繼續去追沈不覆,剩下的兵馬立刻退回斬臨關防守。
來的人是師延煜。師延煜騎在馬上,眯著眼睛張望著遠處的情景。
“如何了?”他問。
“啟稟王爺,沈將軍帶著夫人逃竄進上嵐山,遼國的兵馬派了幾千人搜捕,其餘人正在往斬臨關後退。”
上嵐山可是個兇險之處,不僅陡峭崎嶇未有山路,而且野獸頗多,並不是個安全的地方。
師延煜皺著眉,略一思索,下令:“勿追遼兵,勿入斬臨關,守在上嵐山之下,截斷遼兵上山搜捕!”
“是!”
師延煜仰著頭,望著高可入雲的上嵐山。心中暗暗長嘆了一聲,大部分兵馬已經被定王帶走奔赴主戰場台昌州,留在銀湖城的兵馬並不多。他既不能帶領兵馬攻下斬臨關,也不能派兵去上嵐山救沈不覆和肖折釉。
“看你們自己的造化罷!”師延煜調轉馬頭往銀湖城趕去。
他雖貪玩又胡鬧,可在大事上從來不馬虎。意氣用事?他在正事上從來不會如此。他很清楚,眼下之際最為重要的堅守銀湖城,守住銀湖城比救下沈不覆更為重要。
這上嵐山的確是個兇險異常的地方,根本沒有上山的路。剛上山的時候,沈不覆還能抱著肖折釉,可再往上走就沒了路,不是難以攀登的山石,就是沒過肖折釉那般高的棺木糙叢。沈不覆只能把肖折釉放下來,一手扶著她,一手握著手中的鳴鴻刀開路。
即使是這般,沒過多久肖折釉就堅持不住了。她本來不過若女子,在如此難行的山路之中本就不能久行,更何況她又受了傷。
肖折釉低著頭,看著胸口的鮮血逐漸染紅她身上這件月白色的淺色衣衫。她已經痛到整個上半身都是麻木的,只能將自己身體的重量掛在沈不覆的臂彎里,然後雙腿麻木地向前走。
沈不覆仔細聽了聽,那些剛剛甩開的追兵還離得很遠。他停下來,扶住肖折釉,生硬地說:“忍著。”
肖折釉知道沈不覆要將箭從她身體裡拔出來,她點點頭。
沈不覆握住肖折釉身後的箭柄,竟然向前又刺入了幾分。肖折釉忍著痛,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裙子。
沈不覆看著穿過他前胸的箭足夠長了,才伸手猛地折斷帶著倒刺的銀色箭尖。他折斷這支箭的時候,震動肖折釉的傷口,肖折釉喊了一聲,直接跪了下來。
沈不覆忽略她的尖叫,猛地將去了倒刺的箭,從她後背拔出去。
鮮血噴出來,灑在山野間肆意生長的艾糙之上。
肖折釉胸前的傷口流血不多,可後背上的傷口卻有著汩汩的鮮血往外流出。沈不覆寬大的手掌壓在她後背的傷口上,感受到滾熱的鮮血親吻他的掌心。
“現在知道疼了?”沈不覆的聲音冰冷中帶著濃濃的怒氣。
他生氣。
肖折釉疼得沒有力氣說話,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身子,整個身子彎著,幾乎趴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灑在眼前的土地上。
疼,真的好疼好疼。
沈不覆把她扶起來抱在懷裡,掌心一直壓著她的傷口。
沒多時,追兵又追了上來。沈不覆看了肖折釉一眼,說:“堅持不了的時候告訴我。”
沈不覆站起來,把肖折釉背在背上,繼續手握鳴鴻刀,一邊開路一邊前行。如今肖折釉被他背在背上,他的速度倒是快了起來。他用手中的鳴鴻刀砍斷前方掩路的灌木雜糙,做出開荒的樣子,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另外一條沒有開荒過的路。
灌木雜糙很高,沈不覆走在其中,望著前方不見盡頭的路。忽然有什麼東西落在他肩頭,他偏過頭,看見肖折釉的淚打濕了他肩膀的衣襟。
沈不覆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路邊看見有些糙藥便砍下來,收入袖中。天色逐漸暗下來,那些追兵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沈不覆找到一處高大的凸起山石,那塊山石如帽子一樣探出來,下面空了好大一塊地方,勉強可當時避風雨的地方。沈不覆把肖折釉放下來,讓她倚靠著身後的山石。他居高臨下地望著肖折釉,問:“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