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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裡還哼唧哼唧地說話。只是可惜他說的話誰都聽不懂。
看著眼前這隻蝦,肖折釉猶豫了一下,才張嘴將它吃了。
真難吃。
沈不覆剝蝦的手藝真的是越來越差了。
吃過午飯,幾個丫鬟收拾碗筷。絳葡兒則像往常一樣,拉著不棄的小胳膊,讓他練習站立。不棄現在還不到一歲。勉強可以站起來,卻站不久。
“小少爺,奴婢要鬆手了喲,這次可要站得久一點。”絳葡兒蹲在不棄面前,柔聲說。
肖折釉看了一會兒,就慢慢合上了眼睛,讓綠果兒給她捶肩。
阿瑜一個人待在那兒,她想了想,決定去後廚幫忙洗碗。她拉過寶兒,說:“你跟小弟弟玩一會兒,娘親去後廚做點活,一會兒就回來,你要聽話,不許亂跑。”
寶兒點點頭。他走到不棄的身邊,好奇地看著不棄,問:“小弟弟,你怎麼不走呀?”
“唔唔……”不棄還不會說話,更不能解釋。
“我們走吧。”寶兒去拉不棄。
不棄哪裡會走路?寶兒這麼一拉,不棄一下子就跌倒了。
“小少爺!”絳葡兒急忙把不棄扶起來。
閉目養神的肖折釉睜開眼睛,急忙小跑過去。
地面不太平,不棄摔倒的時候,額頭摔到地上,磕破了。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棄自小就不愛哭,可是他一旦哭了,就驚天動地的。
“不棄,不疼了,不疼了,娘親給你吹吹……”肖折釉心疼地把他抱起來。
在後廚幫忙的阿瑜匆匆趕過來,一邊進來一邊問:“這是怎麼了?”
她看見自己的兒子小臉煞白站在那兒,而不棄的額頭磕破了,她心裡暗道一聲不好,急忙過去抱住寶兒,問:“寶兒,小弟弟怎麼哭了?”
寶兒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委屈地說:“小弟弟不會走,我、我不知道,我拉小弟弟,小弟弟摔了……”
阿瑜心裡一沉,急忙對肖折釉賠禮道歉:“夫人,真是對不起,我的寶兒不懂事。他不是故意的,您千萬別計較……”
肖折釉沒心情聽阿瑜說這些,她抱著不棄輕輕地搖晃著哄他。
“發生什麼事了?”沈不覆從外面走進來。
一眼,他就看見不棄額頭上的傷。沈不覆皺了下眉,走到肖折釉身邊,仔細去看不棄額頭的傷。見他額頭只是磕破了皮,沒什麼大礙,沈不覆才鬆了口氣。
他鬆了口氣,肖折釉反倒是惱了。
那一邊阿瑜還在不停地道歉,替寶兒解釋。
肖折釉越來越煩,她抬起頭冷冷瞥了阿瑜一眼,說:“小孩子玩鬧而已,我還不至於記恨個孩子。”
阿瑜剛放下心,可肖折釉緊接著的話,卻讓她變得無地自容起來。
“只是時辰不早了,你們母子也吃過了午飯,不送。”
肖折釉趕人趕得毫不客氣。
阿瑜立在那兒,雙手垂在身側不知道往哪兒放。她剛剛在後廚幫忙的時候,無意間聽後面的小丫鬟說肖折釉和沈不覆已經和離了,她心裡又有了點企盼,可如今又一下子被肖折釉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阿瑜這下子徹底冷靜了下來。
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啊……
“是……我這就帶著寶兒走……”阿瑜牽著寶兒的手,垂著頭往外走。
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嗑瓜子兒的漆漆“呵呵”笑了兩聲。
阿瑜頭垂得更低,拉著寶兒腳步加快。寶兒年紀小,走不快。她就把寶兒抱起來,疾步往外走。
沈不覆看著阿瑜抱著寶兒倉皇的背影,慢慢皺起眉。他吩咐:“拿些乾糧和銀票送給他們母子。”
肖折釉抬頭涼涼看了他一眼,她將仍舊哇哇大哭的不棄塞給沈不覆,轉身往後廚走。
沈不覆看著肖折釉鑽進後廚,他收回目光,在不棄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皺眉輕斥:“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哭什麼哭。”
不棄睜大了眼睛望著沈不覆,他看見爹爹的臉色好難看,他吸了吸鼻子,生生把哭聲憋回去。
沈不覆將不棄交給絳葡兒,走進後廚。
肖折釉正在淘米,準備晚上要熬的粥。
沈不覆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動作許久,才說:“阿瑜和她丈夫剛成親不久,她丈夫應徵入伍。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阿瑜有了身孕。後來,他死在了戰場上,再也沒回來。”
“關我什麼……”肖折釉話說了一半生生頓住。
她反應過來了。
多熟悉的情節。前面的發展不就是前世她和霍玄嗎?只是結局不同,阿瑜辛苦帶著他們的孩子,而她的丈夫卻沒能活下來。
肖折釉的動作慢下來。
後廚一時之間變得安靜了,灶台上有水,水落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沈不覆垂目望著肖折釉很久很久,肖折釉和盛令瀾有著極為相似的眼睛,她們兩個的面孔在沈不覆眼前慢慢重疊。
沈不覆聲音乾澀地問:“你懷著女兒的那半年,我不在你身邊,可有受過委屈?”
“當然沒有啊,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一堆下人伺候著,怎麼可能受委屈!”肖折釉聽出自己聲音里的哭腔,才驚覺自己哭了。她猛地轉身背對著沈不覆,不讓他看見她哭的樣子。
第109章
懷著女兒的時候, 受委屈了嗎?應該是沒有吧。那時霍府已靠沈不覆, 上頭還是個吃齋念佛十天半個月見不到的婆婆,她又是公主的出身, 當真是沒受什麼委屈。
只是那個時候霍府里的三奶奶也懷了身孕。盛令瀾偶爾見到霍銷陪著她散步,未嘗沒有羨慕。三奶奶又慣是個會炫耀愛攀比的, 總是在盛令瀾耳邊說霍銷對她多好,親自給她熬安胎的湯藥, 跑了半個明定城給她買甜點,陪她回娘家,她害喜的時候他有多心疼。
女人之間從來不缺乏各種各樣的攀比。宮中時,盛令瀾不肖於和別人攀比,因為她從來不會輸。縱使她每次都能夠三言兩語讓三奶奶灰頭土臉的離開,可她其實還是輸了。那段日子, 她夜裡總是將手放在腹上,心裡日夜盼著這個孩子快點出生, 等他出生了, 她就有了家人,再也不是一個人住在陌生的霍府。
沈不覆望著肖折釉的背影,知道她哭了。她離他那麼近,好像只要他往前走一步, 就能靠近她。可是沈不覆立在那裡,挪不開步子。他眉頭緊鎖,沉寂的黑眸中是難以抑制的痛楚、愧疚和自責。
肖折釉緩了緩,將眼底的淚憋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氣, 說:“我出去看不棄了。”
她經過沈不覆的時候,沈不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將她拉到懷裡,雙臂環在她的背上,將她整個身子塞進懷裡。
肖折釉掙扎了一下,沒掙扎開。
“聽說你摔了一跤才知道懷了身孕,大夫說你動了胎氣,你嚇白了臉。”
“聽說你懷著女兒四個月的時候特別想吃桑葚,可是那個時候過了季節,你沒吃到。”
“聽說你有段時日特別想吃蝦,可是大夫不許你多吃擔心影響胎兒,你忍著一隻也不吃,還發誓等孩子出生以後要好好吃個痛快。”
“聽說你在品匠齋里給咱們的女兒看中了一套平安鎖,可是半路被別人買走了。你回去以後悶悶不樂,把養的芍藥剪了。”
“聽說……你出事那天早上連飯都沒吃……”
肖折釉掙扎的動作停下來,她的思緒回到那段獨自生活在霍府的時日。那段日子,不僅是她剛嫁為人婦懷了身孕,而且也是她父皇和母后去世不久。
她半垂著眼睛,低低地說:“都是小事,我都不記得了……”
她又說:“堂堂大將軍,你哭什麼啊!你這樣,連漆漆都不怕你了!”
沈不覆忽然鬆開手將肖折釉推開,轉過身去。
肖折釉目光複雜地望著沈不覆,她有些迷惑。她不懂到底是自己先前沒看懂他,還是他變了,變得不像她心裡喜歡的那個人了。
“將軍,”肖折釉站在沈不覆的身後,望著眼前他高大的身影,“和阿瑜母子比起來,如今還有更多可憐人。救了阿瑜母子,還有無數個失去丈夫的女人,失去父親的孩子,失去兒子的母親。不說別的地方,只是如今這個村子,每天都在死人!我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過幾日離了這兒,那些難民怎麼辦?戰爭一日不歇,妻離子散的事情一日不止!所謂的施粥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表面善事!”
肖折釉轉到沈不覆面前,逼視著他發紅的眼睛:“而我們大盛的脊樑、讓敵國威風喪膽的霍將軍在幹什麼?爬窗戶看兒子,圍著一個女人轉回憶過去!甚至想要自盡!國不國,家不家,你有什麼資格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