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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雖然戒備森嚴,但完全難不倒沈不覆。
沈不覆趕到知州府的時候是午後。這個時間,不棄總是在他自己的房間睡午覺,奶娘會拉著小丫鬟在院子裡說話。
沈不覆將窗戶推開一條fèng,向裡面瞄了一眼。
不棄不在。
沈不覆皺了下眉頭。
不棄也並不是每一天都自己睡午覺,有的時候肖折釉會抱著他一起睡。
沈不覆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肖折釉房間,藏身於坐地檀木圍屏之後。他望向不遠處的架子床,天青色的床幔垂下來。床幔很薄,遮不住床里的人。肖折釉擁著不棄午休的身影若隱若現。
雖然一片朦朧看不真切,可是沈不覆的目光透過天青色的床幔,凝在架子床里。
也不知道沈不覆是在看不棄還是肖折釉。
門外有人影閃過,沈不覆向後退了退。
“夫人,該起了。”絳葡兒在外面叩了叩門。
青紗帳架子床里的肖折釉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懷裡的不棄,才壓低聲音道:“進來。”
她掀開床幔坐起來,踩上鞋子悄聲走到梳妝檯前,任由絳葡兒給她重新梳頭綰髮。在肖折釉經過圍屏的時候,沈不覆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她鎖骨之間墜著的那枚扳指。
她還戴著?
“夫人,您讓奴婢這麼早叫您,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左右也沒有什麼事。”絳葡兒一邊服侍肖折釉穿上外衣,一邊說。
“我要去袁夫人那裡一趟。不棄還沒醒,讓他睡著吧。他淺眠,不要在屋子裡吵他,在外面守著。過半個時辰再來看看。等他醒了送到奶娘那邊去……”肖折釉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吩咐。
“奴婢都記下了。”
兩個人走出去,絳葡兒將門輕輕關上。她們兩個走了以後,沈不覆才從藏身的圍屏後出來,走向架子床。
盛令洪最近的情況不太好,自從上次在斗南寺算出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和袁頃悍命數不和,甚至會影響袁頃悍大事之後,盛令洪每一日都過得擔驚受怕。她總擔心袁頃悍會相信那個止樓大師的話,讓她墮掉這個孩子。
雖然這段時間袁頃悍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可是盛令洪還是敏銳地覺察到袁頃悍還是有些相信止樓大師的話了。
她怎能不慌?這一慌,每日都有緊張和擔憂的情緒壓迫著她,使得她整個人都憔悴下來,也跟著消瘦下來。明明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可是她的孕肚瞧起來比起其他的七個月孕婦要小很多。盛令洪自然明白安胎重要的道理,每日都逼迫自己吃很多補品和安胎藥。可是她這是心病,再好的靈丹妙藥也治不了。
盛令洪輕嘆了一聲,低頭望著自己日益增大的肚子,臉上慢慢露出絲絲溫柔的笑容來。孩子已經七個月了,也過了墮胎的時候,袁頃悍應該不會再動讓她墮胎的心思了。
盛令洪鬆了口氣。
肖折釉並不是來找盛令洪的,她去找了袁頃悍。
袁頃悍對肖折釉的突然造訪有些意外,他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頸間的白玉扳指上一瞬。
“夫人來我這裡有何事?”袁頃悍放下手中的筆,打量著肖折釉。
肖折釉的臉上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她緩步朝坐在長案後的袁頃悍走去,道:“有幾句想單獨與將軍說。”
“呵,”袁頃悍傲慢地嗤笑了一聲,“有什麼話需要私下說?夫人就不怕不方便?”
肖折釉立在長案前,俯視著面前的袁頃悍,道:“我一個婦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將軍又有和可擔憂的?再言,難道將軍是怕我忽然刺殺你?”
“也是,你都不怕。本將軍又有何懼。”袁頃悍揮手,屋子裡的下人低著頭退下去,走在最後的一個侍女悄聲將門關上。
袁頃悍審視著肖折釉,饒有趣味地說:“你在我的眼裡等於沈不覆曾經的女人,除此之外沒別的地方值得花費本將軍的時間。”
肖折釉不在意袁頃悍的傲慢,說道:“定元帝駕崩已有七個半月,如今盛國依舊天下無主,將軍可知道其中緣由?”
“本將軍不想與你這個婦道人家議天下事!”
肖折釉逕自走到一旁的太師椅里坐下,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她用茶蓋撥了撥茶盞里的葉子,未喝一口,又將茶盞放下。
袁頃悍的目光一直沒離開肖折釉,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說:“沈不覆喝茶的時候也是這個德行。”
他的目光又移到肖折釉頸間的白玉扳指上,問:“你是在代表沈不覆與本將軍說話?”
肖折釉不答話,笑著說:“想必將軍也明白當初定元帝登基時名不正言不順。而昌隆帝……”
昌隆帝是盛令瀾的父皇。
提到自己的父皇,肖折釉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昌隆帝在位時國泰民安、政績卓絕。可惜駕崩時無皇子繼位,才讓亂臣賊子有機可乘。”
“可是……昌隆帝一代明君,當真會在老年時不留下任何後路?”肖折釉笑著問。
肖折釉的疑問把袁頃悍問懵了。
他當初跟著定元帝打仗發家,至於昌隆帝?他連見都沒見過。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袁頃悍不太理解。
“定元帝在位時,盛國逐漸走向衰敗,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接手這個國家的時候……國庫是空的,番邦的兵符是丟的……”肖折釉慢慢勾起嘴角。她的笑帶著點嫵媚,又帶著點高高在上的嘲諷。
第93章
袁頃悍猛地站起來, 厲聲質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又知道什麼?”
肖折釉不緊不慢地說:“將軍想一想, 如果你是昌隆帝會將那些東西留給誰呢?”
“本將軍不想做這個假設,也不想跟你繞彎子!”
袁頃悍繞過長案, 走到肖折釉面前。他彎下腰,逼近肖折釉, 威脅:“不要跟本將軍說這些廢話,你究竟想說什麼?誰讓你來的?沈不覆?”
袁頃悍故意加重語氣, 可肖折釉又不是一般婦人,怎會被他唬住?肖折釉笑笑,端起一旁的茶盞,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蹙了眉。她將手中的茶盞往袁頃悍身前遞了遞,道:“將軍這裡的茶涼了。”
袁頃悍瞳孔微縮, 他努力壓下心裡的焦急和怒氣,接過肖折釉手中的茶盞放在一旁, 大聲吩咐:“來人!重新燒一壺熱茶!”
守在院子裡的小丫鬟急匆匆進來, 端著茶托下去。
等小丫鬟走遠了,袁頃悍也不急了,他抱著胳膊站在肖折釉面前,耐著性子等她開口。
袁頃悍自以為能沉住氣, 卻哪裡想到他不說話,肖折釉也沉默著。直到過了許久,小丫鬟重新端上來一壺茶,又給肖折釉斟了茶水, 退下。
“不要再故弄玄虛了!”袁頃悍怒道。
肖折釉輕笑:“將軍左右被辰王囚禁在這裡,急什麼?”
“你!”袁頃悍大怒。
他自然知道師延煜在故意扣留他,只是誰都不明說,至少面子過得去。可如今肖折釉口中“囚禁”這二字戳到了袁頃悍的痛處。他師延煜算什麼東西?居然將他囚禁在這裡!
“好,本將軍倒是想看看你要耍什麼花招!”他再看向肖折釉的時候,逐漸冷靜了些,他耐著性子坐在一旁的太師椅里審視著肖折釉。袁頃悍一邊審視著肖折釉,一邊心思飛轉,尋思肖折釉之前說的話,也在尋思肖折釉此行目的。
肖折釉等茶水稍微涼了些,小小的抿了一口。她將茶盞放下,看向袁頃悍。
“終於肯開口了?”袁頃悍問。
“昌隆帝駕崩之前知道自己沒有皇子,曾動過從幾位公主中挑選一位立為女帝的心思。”肖折釉說。
“胡說!”
肖折釉笑著望向袁頃悍:“前朝與鄰國又不是沒有先例,昌隆帝為何不可如此?再言,他沒有皇子,在挑一公主立女帝與將皇位送給外人相比,將軍覺得他會如何選擇呢?”
袁頃悍眸光閃動,顯然是被肖折釉的話震住。可他跟著定元帝打天下的時候才十七八歲,根本沒機會接觸當時的昌隆帝,哪裡知道昌隆帝是個什麼樣的人?更何況聖心本就難以揣摩……
肖折釉將袁頃悍的表情收進眼裡,繼續慢悠悠地說:“昌隆帝一共有六位公主,將軍覺得他會將皇位留給哪位公主呢?”
袁頃悍的思路不由被肖折釉牽著走,他努力去回憶昌隆帝的幾個女兒。第一個浮現在袁頃悍腦海中的便是一襲紅妝回眸掃視的盛令瀾。
“只能是皇后所出的六公主。六公主不僅為皇后所出、原太子的胞姐,其本人及笄時已有卓絕才學,甚至匿名參加過科舉奪得探花之位。相傳昌隆帝曾讓她批閱過奏摺,昌隆帝身體不適,她也曾攙扶昌隆帝上早朝,是唯一一位聽早朝、參與政事的公主。更何況,她是昌隆帝最寵愛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