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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一邊觀察著霍玄的臉色,一邊試探地問:“將軍,綠果兒告訴我她聽煙升說啃啃在府里好久了,啃啃……這名字好生奇怪,是您取的嗎?”
霍玄這才抬眼看她,隨意道:“不是。”
肖折釉細看一眼霍玄神色,重新笑起來,終於放下心。她慌忙之中提到啃啃的名字,可霍玄從未跟她提起過啃啃的名字。肖折釉主動說出來是輾轉聽說來的,她甚至擔心綠果兒也是本不知道的,還把煙升拽了出來,這是做賊心虛、自亂陣腳。
其實肖折釉完全是多慮了。
整個霍府沒有人不知道啃啃,甚至整個明定城也沒有人不知道啃啃。
英雄怒髮衝冠為紅顏,霍玄卻是做過怒髮衝冠為條狗,差點殺了世子之事。當年之事發生後,盛雁溪曾自嘲不如一條狗。
“這樣呀。”肖折釉蹲下來,摸了摸啃啃的頭,“小傢伙好可愛……我能時常帶著它玩嗎?”
霍玄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在肖折釉渴望的目光里點頭。
“謝謝將軍!”肖折釉抱起啃啃轉身往前院走。
“折釉,”霍玄又叫住她,“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沒有呀,如今吃的用的……一切都好。折釉沒有不滿足的地方,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肖折釉回過頭來,拉了拉毛茸茸的白色兜帽,彎著眼睛望向霍玄。
霍玄沉默下來。
等肖折釉離開以後,霍玄獨自在花廳里坐了許久,最後令歸刀將府里的大姑娘霍明玥、四姑娘霍明珂、五姑娘霍允秀叫過來。
歸刀不由詫異地看了霍玄一眼。
霍玄很少笑,霍家中與他同輩甚至比他長一輩的人都要怵他三分,更別說下面的一輩孩子。三個小姑娘被叫過來,緊張地屈膝問了好,膽戰心驚地垂首立著。
三個小姑娘的貼身侍女不准靠近,在遠處的迴廊下張望著自家主子,面露擔憂之色。
霍玄目光一掃,將三個小姑娘略畏懼的模樣收入眼中。他也是頗為無奈,不由略放緩了語氣,問:“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許是帶兵打仗久了,又在朝中明爭暗鬥多年,霍玄只要一開口好似自帶了一種抹不去的威壓之感。是以,雖然他放緩了聲音,這句話聽在三個孩子耳中也像審訊一般。
三個小姑娘不明白霍玄什麼意思,一時都沒敢開口。
霍玄等了等,有點不耐煩。
“明玥?”霍玄決定一個個問。
被點了名字的霍明玥今年十二歲了,往日裡也是鎮定從容的性子。如今被霍玄問到,她壓下心裡的畏懼,勉強扯出一抹端莊的笑容來,規矩答話:“回二叔的話,身在霍家是明玥的福氣,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已經讓明玥感到很幸運了。若說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那便是希望咱們霍家家宅和睦,長輩們福壽安康,弟弟們前程似錦,妹妹們心想事成。”
霍玄皺了一下眉,又問:“你自己呢?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實際一點的東西。”
霍明玥怔了怔,曉得自己回答的不對。她絞盡腦汁想了好久,才說:“明玥很想要宋德祿先生的墨寶、秦長深先生的字畫,還有《糙墨跡》的孤本……”
霍玄記下,又暗想霍明玥十二歲,畢竟大了三歲。他沉默片刻,又看向一旁才五歲的霍允秀,“允秀,你呢?”
霍允秀被點到名字時雙肩顫了一下,甚至往後退了一步,才抬頭看向霍玄,小心翼翼地問:“可以說真話嗎?”
“當然。”
“我、我……我想要好多好吃的!蜜餞馬蹄、奶白棗寶、龍抱鳳蛋、滑溜貝球、 醬燜鵪鶉……”霍允秀瞧了瞧霍玄的臉色,“還有好多好多的糖豆兒!唔,還要花燈!腰鼓!小木馬!鞦韆!”
霍玄一邊記下,一邊覺得不太妥當,畢竟霍允秀年紀太小了。等霍允秀說完,霍玄看向最後的霍明珂。霍明珂今年九歲,是府里幾位姑娘中容貌最姣好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庶女。
霍玄的目光看過來,霍明珂也不等他點名,笑著說:“回二叔的話,明珂愚笨課業不如姐妹,做夢都想把書讀好,不求學出什麼樣子來,但求不要拖了姐妹們的後腿。不怕二叔笑話,馬上開春了,明柯還想要今年時興的襦裝、首飾……”
霍明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管家族如何興盛,庶女的待遇總是和嫡女不同。每年裁新衣的料子都是嫡女先挑。霍明珂雖說沒有什麼不甘心的,卻羨慕得很。
霍玄回憶了一遍她們說過的東西,沉默下來。他這一沉默,三個小姑娘也跟著沉默下來,低著頭忐忑。
歸刀踏進花廳打破沉默:“將軍,大爺和四爺來了。”
聽了歸刀的話,三個小姑娘開心壞了,她們的爹爹來救她們了!看著三個小姑娘臉上由衷的笑意,霍玄卻有些發怔。他默了默,才讓歸刀將他大哥、四弟請過來。
“才這麼一會兒,大哥和四弟是擔心明玥、明珂和允秀在這裡受欺負?”霍玄看著匆匆而來的霍錚、霍銳也是頗為無奈。
霍錚和霍銳先是看了眼自家女兒好好站在那裡,這才鬆了口氣。
“明玥、明珂不懂規矩,沒惹了二弟厭煩罷?”霍錚問。
霍明玥和霍明珂眼巴巴瞅著自己的父親。
“我的允秀年紀小,又是個鬧騰的性子。二哥別嫌哈!”霍銳直接把霍允秀抱起來,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霍允秀親昵地摟著他的脖子喊“爹爹”。
霍玄百轉千回心思複雜,最後變成了羨慕。
第24章
霍家老太太一共兩個兒子, 分別是府里的大老爺霍豐嵐和二老爺霍豐岱。霍豐嵐兩子, 一個嫡長子霍玄,還有一個孫姨娘所出的霍銷。而霍錚和霍銳是府上二老爺霍豐岱所出, 皆為嫡子。
霍家原本也是明定城的高門大戶,祖上甚至出過丞相。只是後來慢慢沒落了, 最艱難的時候靠著家中媳婦兒的嫁妝硬撐過去。如今的顯耀門楣卻是霍玄一手打下來的。是以,霍家人都對霍玄又敬又怕。就算是霍玄的長輩也不例外。
霍錚和霍銳得知霍玄真的只是問問自家女兒幾個問題, 都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大。
“四弟,兵部缺個職位。過了十五你就過去。”兩兄弟要告退的時候,霍玄隨意道。
霍玄說得隨意,霍銳卻心中一陣狂喜。霍銳今年二十有四,因為前幾年大病一場的緣故, 如今沒有一官半職。他幾次想求霍玄幫忙可沒好意思開口,畢竟霍玄對霍家人並不親。沒想到今日霍玄主動提起, 他懸了幾年的心終於落下, 真心實意地連連道謝。
霍錚和霍銳帶著女兒離開的時候,霍錚一邊走一邊問落後半步的兩個女兒課業,霍明玥和霍明珂笑著答話,望著自己父親的目光又敬重又親昵。霍銳剛得了官職, 心情大好,他抱著霍允秀講段子逗她開心,霍允秀摟著他的脖子樂得合不攏嘴。
走得稍遠了點,霍錚從兩個女兒口中問出霍玄找她們的緣由。兩兄弟對視一眼, 心中都多了幾分思量。
“是因為二哥帶回來的那幾個孩子?二哥當真要立那個小結巴為嗣子?”霍銳皺眉。
霍錚也是一籌莫展,道:“祖母的意思是一萬個不答應,就算立嗣子也要在霍家旁支孩子裡挑。可是你二哥那說一不二的性子……祖母怕是攔不住。”
“那這事兒是定下了?”
“倒也未必,在那個孩子沒把話說利索前是不會正式上族譜的。”
兩兄弟又探討了一番,最後告訴自家女兒最近切不可得罪肖折釉三姐弟,別再干出三房的蠢事來。三個小姑娘都答應下來,保證不學霍文聰、霍文慧。
霍玄獨坐花廳許久,目光落在芍藥花圃中的一株芙蓉樹上。不過如今寒冬時節,那芙蓉樹也是光禿禿的。他看了許久,轉頭問一旁的歸刀:“你會做鞦韆嗎?”
歸刀沉思了好一陣,問:“將軍說的可是鞦韆之刑?屬下聽說番邦有類似的刑罰,將人的雙手和雙足綁起來,用繩子吊在樹上就像鞦韆一樣,再用重石壓身,使人的骨頭……”
霍玄擺手,略無奈地打斷他的話。可惜煙升省親要正月末才能回來,霍玄又問:“你妹妹何時到?”
“信上說這兩日會到。”
霍玄點頭,他沉思片刻隱約記得府里南角梅林里似有處鞦韆,他起身決定親自去看看,臨走前吩咐歸刀去辦置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腰鼓、風車、蛐蛐、木馬、不倒翁、小泥人、花燈、布老虎……
霍玄回來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他遠遠看見肖折釉提著一盞燈立在檐下,她身上還穿著那身雪白的毛絨斗篷,兜帽軟軟遮著頭,遮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見一小塊如雪的臉頰。她拉了一下兜帽,仰著頭看向走到院門口的霍玄,翹起嘴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