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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啃低聲“汪——”了一聲,伸出舌頭來舔肖折釉的手背,眼中帶著濃濃的不舍。
“乖啦,我和將軍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肖折釉又捋了捋啃啃背上長長的雪白毛髮不舍地放在地上。
肖折釉讓綠果兒將漆漆要帶給嫂子的一大包裹金銀珠寶抱到馬車上去,她提著裙子匆匆往前院趕去。她剛走到後院的月門處,忍不住回頭看了啃啃一眼。最近總是很懶的啃啃站起來,兩隻前爪子搭在胸前,目不轉睛地望著肖折釉。
肖折釉愣了一下。
“表姑娘,快走吧。別讓霍將軍等太久了。”綠果兒在一旁催促。
肖折釉點點頭收回視線往外走。她卻不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啃啃了。
霍玄立在前面一輛馬車旁邊,沈禾儀在他身邊與他說話。
“將軍我來遲了。”肖折釉又加快了步子,疾走兩步,走到馬車旁。
“不遲。”霍玄略點了一下頭,對沈禾儀說:“母親,我先走了。這段日子又要留你在府里辛苦了。萬事以自己為重,勿要顧慮太多,有兒子在。”
沈禾儀笑著拍了霍玄的肩頭一下,說:“你放心吧,如今沒人能欺負了你母親。倒是你,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別再弄一身傷回來。不過也好,這次不是去打仗,我這心裡還能更放心些。”
沈禾儀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霍府,催促:“快走吧,一會兒老太太醒了,又要嘮叨了。”
“放心罷,兒子交代過張媽媽,要是祖母醒了就敷衍她我已經走了。”霍玄低笑了一聲,“也是該啟程了。”
“折釉,上馬車了。”霍玄向一側走了兩步,讓開位置。
“是。”肖折釉應了一聲,扶著綠果兒的手上了馬車。
肖折釉上了馬車之後,沈禾儀站在車窗外,囑咐肖折釉:“釉釉,這一路上幫我照看一下他。”
“大太太放心,折釉會的。”肖折釉淺淺地笑著答應下來,心裡卻有點奇怪。大太太為什麼要她照顧霍玄?
朝陽高升時,霍玄的馬車離開了明定城。
“今天起得早,困的話小眯一會兒。”霍玄合著眼,道。
肖折釉從手中的書卷里抬頭,沖他笑了一下,說:“不困呢。”
霍玄這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肖折釉手裡的書,問:“你倒是很喜歡讀書?”
“閒著無聊打發時間呢。”肖折釉頓了一下,“將軍,折釉從書里知道建造行宮是要花不少錢銀的,十分勞民傷財。這是真的嗎?”
肖折釉故意扮出一抹疑惑來。
“是,行宮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是百姓之力,百姓之糧。”霍玄語速很慢,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肖折釉目光閃爍了一下,笑著問:“那麼為什麼要修建這麼大的行宮呢?據我所知,咱們大盛國現有的行宮已四五處了呢。而且修建的年頭也不長,在這個時候再修一個這麼大的行宮可真的要耗空國力了。”
霍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肖折釉,他搭在小臂上的手,食指輕輕敲了兩下,緩緩道:“你倒是對這個很感興趣。”
“陶陶要準備童試,每日都要讀很多文章。折釉便也跟著看了一些,知道些道理罷了。‘憂國憂民’這四個字兒幾乎每篇文章都有呢。折釉也就多想了點。唔……許是多嘴不該胡說這些,將軍不要怪罪。”肖折釉笑著,裝作隨意的口吻說著。然而她的眼睛有意無意地掃過霍玄,將霍玄的表情收在眼底。
霍玄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下頭,說:“你說的都對。的確勞民傷財,而且會耗空國力。若戰事起,我大盛國更會陷入劣勢。”
“那將軍為什麼不阻止?”肖折釉脫口而出。
她說完又覺得這麼問不對,又加了句:“折釉是覺得……將軍統領六軍,若是起了戰事,您最是明白其中利害關係,更應該勸一勸陛下……”
肖折釉聲音越來越小,她還是覺得自己太莽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霍玄最近突然示好,時常送她各種東西,帶她去集市閒逛,對她說的話逐漸多了的緣故。肖折釉在霍玄面前,說話竟然也逐漸隨意起來……
她是身懷秘密的人,不該如此口無遮攔,不應該在霍玄面前不設防。
肖折釉訕訕,自嘲:“將軍不要見怪,折釉最近跟著陶陶看了很多文章,腦子裡被塞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霍玄自然沒有責怪肖折釉,他更沒有起疑。他慢慢闔上眼,眼前浮現斑駁畫面。仿佛這由他一手設計、監督修建的豪華行宮最終會一口一口吞掉整個盛國,讓這個國變成一片廢墟。
霍玄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帶著嘲意的冷笑。
第44章
天色暗暗時, 馬車在驛館停下來。若是霍玄一個人出行自然不會走走停停, 可如今身邊帶著個小姑娘,他自然不能讓肖折釉跟著吃苦。
霍玄跳下馬車, 執著燈籠給肖折釉照明。
肖折釉從馬車裡出來,她回頭張望了一眼, 絳葡兒和綠果兒所乘坐的馬車還有一段距離。肖折釉略有猶豫時,霍玄伸出手來, 道:“當心。”
霍玄好像並沒有意識到不方便。肖折釉猶豫了一下才將手遞給他,扶著他下了馬車。
“那幾個丫鬟要整理行李,我們先進去。”霍玄鬆開手,執著燈往前走。
“好。”肖折釉跟在他身邊不由仰著頭看了他一眼。她忽然想到,當初她和漆漆、陶陶跟著霍玄從南青鎮回明定城的時候她才八歲,而如今她已經十二了, 這一路和霍玄同乘一輛馬車會不會不太方便?她自然是相信霍玄的人品,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合規矩。
她此時當然還不知道霍玄已決定再回到明定城時就將她和漆漆、陶陶一併記在名下, 他又哪裡還會想到男女大防的規矩。在霍玄眼裡, 肖折釉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恰巧另外一位因公外派的李大人也歇在驛館,聽聞霍玄暫歇在這裡,誠意相邀晚宴。霍玄本來想推掉,可是……
“折釉, 你餓了嗎?”他側過身問身側的肖折釉。
肖折釉的目光有一瞬間的猶疑。是……是有一點餓,可是她不想給霍玄添麻煩。她剛想否認,霍玄已轉過身。
“走吧。”霍玄已捕捉到了肖折釉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猶疑。
霍玄有些責備自己的粗心,他是連酒肉都不沾的人, 吃穿用度一切從簡。如今身邊帶了個小姑娘,還是個懂事得什麼都不會要求的小姑娘,他不該再按照以往的習慣行事。
“霍將軍!能在這裡巧遇霍將軍實在是幸事一樁!”李大人彎著腰拱手相迎。在李大人身後還站著幾位中年男子。
“李大人客氣了。”霍玄略點點頭,徑直走到上首。
李大人的目光在肖折釉的身上一掃,多了幾分狐疑猜忌。這……霍玄身邊居然帶女人了?雖然……年紀很小的樣子……
肖折釉假裝沒看見,從容地跟在霍玄身邊,端裝地坐在霍玄右手邊。
霍玄的目光一掃,凝了凝,道:“家中晚輩,姓肖。”
他不給別人猜忌肖折釉的機會。
“肖家姑娘真乃氣質如蘭,秀外慧中……”李大人和其他幾位官員奉承了幾句,見肖折釉始終面色不變,大大方方地承了誇讚,倒是有些意外。
肖折釉當然不會因為這幾句誇讚紅了臉,她上輩子可是盛令瀾,活在別人的仰望里的盛令瀾。
等幾位大人各自入席開動,肖折釉不去聽別人的談話,拿起筷子來認真吃飯。她吃著吃著,忽然發現一件事兒——
這位李大人好像並不知道霍玄不沾酒肉。這晚宴之上盡數葷菜……想來李大人一路風餐露宿,只在停下來的時候才能吃頓好的,宴請霍玄的時候自然大魚大肉地擺上來。
肖折釉偏過頭去看身側的霍玄,頗為意外地見霍玄在剝蝦。霍玄不吃素了?霍玄的手很大,掌心布滿刀劍疤痕,將那一隻只蝦映襯地粉嘟嘟的,瞧著竟是有些誘人。
肖折釉回過頭來,繼續吃眼前的菜。這種場合,她總不能自己親手剝蝦。就連她的兩個丫鬟也去收拾房間不在這裡。肖折釉吃著面前的菠蘿糕,腦子裡卻想著粉嘟嘟的蝦。
她有點懊惱。
她什麼珍饈沒見過?居然惦記著幾隻蝦,忒沒出息了……
肖折釉再咬一口菠蘿糕,一個白瓷葵口碗遞過來,放在她前面,裡面一個個粉嘟嘟的蝦堆在一起,像小山似的,將白瓷小碗堆滿了。
肖折釉怔了怔,偏著頭看向身側的霍玄,霍玄已經收回手,與李大人說著些朝堂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