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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司景,眼睛裡是有光的。喜歡他的人那麼多,愛他的人也那麼多,他無需沉浸在舊日被扔下的回憶里繼續苦痛著,新的生命便已經展開了。
白尋握緊了話筒。
“所以——”
“你到底在哪兒!”司景聲音更高了幾分,“白尋,你……”
“山本已經不在了,哥哥。”白尋阻斷了他沒說出口的話,“我沒讓他走的太輕鬆。那些東西,我都還回去了。”
他從酒館裡帶走了山本。老人已經年邁,腿腳也不靈便,可頭腦仍然靈光。在發覺自己被綁後,哭著跪下來邦邦給他磕頭,求他給條生路。
“我有很多錢,我有一個集團!我可以把這些全都給你……”
越是年老的惡人越是惜命。白尋不想要錢,那些都是死物,要來幹什麼?
他只拿出了銅鈴鐺,重新晃了晃。當日見識過這銅鈴鐺威力的山本跪在地上,一聲接著一聲哀求,見青年無動於衷,又猛地掉轉過頭,跌跌撞撞試圖逃跑。
可那些亡魂的速度比他更快。他們把這個當年的侵略者團團圍住,那些被燒的、被殺的、被挑在槍尖上晃晃悠悠的頭顱,他們都張大了只剩下齒關的嘴,一口接著一口啃噬新鮮的血肉。當年這隻手送了他們下黃泉,這一次,他們卻要送眼前這個人下地獄。
慘叫聲就在耳畔,白尋卻依舊神色未變,只在附近找了塊乾淨的石頭,盤腿坐在上面。他拽下了片樹葉,斷斷續續吹著不成調的歌。
直到那聲音一點點安靜下去,白尋才又抬起頭,定定地望著。
山本還活著。
那些東西啃去了他的大部分身體,可他卻依然有意識,只是一聲也發不出來了。他眼睛裡含著哀求,瞧著面前的人一步步走近,可卻並沒有給他想像中的了斷——白尋從懷中掏出了打火機,在他驚懼的凝視里為他灑上了油,點燃了他的一點殘留的衣服。
被火焰吞噬的氣味很難聞,皮肉都被燒得滋滋作響。山本張大了嘴,一聲也喊不出來,只掙扎著、滾動著,努力想將身上的火熄滅;他曾經這樣點過無數次,這卻是頭一次知道這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痛。
讓人恨不能立刻死去的痛苦。所有的細胞都在吶喊著,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身上的組織掉落的聲響。
啊啊啊啊啊——
這樣的動靜里,那個長得秀氣的青年卻只是平靜地在一旁圍觀著,就好像只是在看一隻螞蟻。
這一場火最終將山本燒的完全碳化,白尋就地把他拎起來,隨即沉進一口廢棄的井。
山本栽倒下去,再也不可能上來。
他最終還是栽在了這片他肆意踏足過的土地上。
司景愕然。
“你殺了他!”
“對,”白尋輕輕笑了兩聲,“這不好嗎?——他是最後一個了,而你,已經是不能再出手的了。”
司景一時啞口無言。當年他無所顧忌,自然做的了殺神;可如今他已經有了許多要顧忌的,有闞澤,有粉絲,有經紀人和工作室……還有法律與國際關係橫亘在面前,司景甚至無法拿準自己是否當真可以報仇。
他沒法再去做那個惡人,也不再是那把出鞘的鋒利的刀。白尋看出來了,所以他接替了。
司景終於明白了蛟龍的主意。蛟龍是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為了山本去冒風險的,要是能借刀殺人,那自然更好不過,反正……
反正,白尋是已經成了魔的妖了。沒了血肉,他早晚都是一死。
死前把司景的最後一點顧忌也帶走,這豈不是件好事?
可想清楚了,司景卻一下子從頭涼到了腳。他的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喃喃道:“白尋……”
“嗯。”
電話那端的青年沉默了會兒,重新又微微笑起來。他說:“哥哥——不用來找我了。要是有下輩子就好了,下輩子,我一定會過的好好的。”
電話掛斷了。
雜貨鋪的老闆娘分明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席話,瞅著這年輕人,神情都變了。她說:“小伙子,你這麼年輕,該不會是有什麼想不開吧?可別,你可還有好多好多日子呢,什麼苦挺不過去啊……”
這麼個看起來清秀的小年青好像存了死志,這讓老闆娘心裡直突突,又勸:“千萬別做什麼傻事!”
白尋看著自己的手,輕輕一笑。
“傻事早已經做乾淨了,”他喃喃,“時間也沒那麼多了。”
他本就已經踏入了黃泉,如今再去一次,也不是什麼難事。
白尋提起步子要走,卻不知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大姐,能再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他剛剛那話說的令人擔憂,老闆娘隱約覺得他可能是得了什麼絕症,這才離家出走,和女朋友分了手,又準備一個人了結生命。這會兒看著他,老闆娘心裡都存了憐惜,忙道:“你說。”
“您家有養狗嗎?”白尋問,隨即掏出張紙,提筆寫了幾個字,“要是有人來,可以幫我把這個交給來找我的人嗎?”
老闆娘一怔,低頭看向那張白紙。
上頭只有六個大字,“小心,內有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