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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著新鮮出爐的小吃,這回捏的很緊,施施然便往外走。闞澤追兩步趕上去,含著笑,“給小花買只帝王蟹回去好不好?”
路邊就有賣海鮮的小販,支著大盆,裡頭各色海鮮吐著泡泡。司景東挑西選,最後矜持選中了一隻個兒最大的,“看著新鮮。”
主要是肉多。
闞澤付了錢,當真把帝王蟹給帶了回去。住所是民宿,他找了個大的魚缸,暫且將蟹放在裡頭,司景看得心癢,化為原形趴在魚缸上,尾巴晃晃悠悠垂下去,逗蟹玩。
闞澤囑咐:“小心,別摔下去……小花!”
一句話還沒說完,帝王蟹忽然睜開了眼,穩准快地夾住了短腿貓的毛尾巴——司景只來得及喵的一聲叫,整個兒就被拖了下去,噗通一聲栽進水裡咕嚕嚕沉了底。
片刻後,濕淋淋的貓崽子被捧了出來,站在浴巾上一個勁兒抖自己身上的毛。水珠四濺,他皺了皺臉,打了個小小的、透著一股子海鮮味兒的噴嚏。
闞澤手中的吹風機轟隆隆對著他吹,短腿貓義憤填膺地喵喵叫。
做了它!
敢拉我下水,今晚就做——要香辣的!
闞澤替他吹著毛,瞧他搖頭晃腦,忍不住笑,“都是腥味。”
司景也低頭聞聞自己。哪怕剛才打了兩遍沐浴露,他也仍舊聞出了一股子蟹味兒來。
嘖。
這一次意外下水的後果是,司景有事沒事就臥在床上咬自己尾巴,舔的津津有味。舔了兩下,他抬起頭,目光澄然無辜看向闞澤。
全是蟹味兒,他把自己給舔餓了。
清明前夕,兩人啟程返國。第二日司景起了個大早,與闞澤一同開車出去。
袁方聽說他們回來,上門想堵個正著,沒想到正好看見他們又出門,警惕道:“上哪兒去?才剛回來,不會又打算跑路讓我們收拾爛攤子吧?”
“說什麼呢,”司景義正辭嚴,“我不是那樣人。”
“……”袁方語重心長,“祖宗,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然而司景這次還真的不是去惹禍的。車停在了大門前,司景拉開車門,猶豫片刻,這才將腳緩緩踏在這片土地上。
他微微仰起頭,隔著已經有些灼熱的陽光,看清了上面刻著的字。
“XX烈士陵園”。
“就是這兒了?”
闞澤鎖了車,低聲道:“是這兒。”
司景靜靜看了會兒,目光放的遼遠,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才道:“他們埋在了個好地方。”
他邁開步子,壓低棒球帽帽檐,大步往裡走。
正值清明,園中不少老師帶著班級同學前來掃墓,司景避開小朋友,眯著眼在墓碑中搜尋一圈,緊接著瞳孔一縮。闞澤知道他找到了,上前幾步,輕聲道:“是這一片?”
“嗯。”
司景定定盯著這幾座碑,忽然撩起衣擺,蹲下了身,手指在上頭緩慢摩挲。這些名字是熟悉的,埋在這裡的白骨,他原本也是熟悉的。
“他剛開始總說我是小姑娘,”司景摸了摸,勾了勾唇角,“結果和我掰手腕還輸給了我,在那之後幾天都沒吃下飯。”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墓碑,喃喃與底下躺著的人說話。
“喂,你怎麼在這兒睡了呢?”
闞澤沉默地立在他身側,將擾人的陽光擋去了。
司景的喉頭動了兩下,沒頭沒腦道:“我忘了,我當時是看著你倒下的。”
他靜默了會兒,重新站起身,將帶來的白花放在了前頭一束。小小的白花,葉子稀稀拉拉,花開的卻很好,一點一點,白絨絨的,在風裡頭顫動著花瓣。
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司景挨個兒走了個遍,看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他知道這些人犧牲了,卻頭一次知道他們就葬在這裡,一座碑,寥寥幾句話,就把一個人的一生給概括了。好像他們生來就只是這麼一座碑。
旁邊小學生的老師的教授聲零零碎碎傳來,“當年的戰爭中,為了反抗侵略者的鐵騎……”
司景沒聽,他將帶來的花發完了,專注地拔著一根長在碑邊的雜草。墓碑都被打理的很乾淨,太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司景站在碑的影子裡,沉默地待了好一會兒。
身後有動靜,他頭也不回道:“水拿來了?”
一扭頭,才發現不是闞澤,而是幾個沒見過面的老人。老人年紀都不小了,頭髮早已花白,有的掉的也差不多了,幾個人互相攙扶著,顫顫巍巍往這邊走。為首的一個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猛地看見他扭轉過來的臉,竟是一怔,隨後嘴角顫了顫,才微微沖他點了點頭。
司景隱隱覺得有些熟悉,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老人卻沒看他,只是伸手招呼後頭的人,“來,都過來。”
他們於是站在了同一個碑前。這情景其實很奇特,司景是唯一年輕的那個,可真站在這一群人里,卻又覺得自然,倒好像自己本來就該是其中之一。他沉默了會兒,問:“您認識這位?”
老人眼睛仍舊盯著墓碑,聲線卻有些抖,“哎。”
他咽了咽唾沫,“認識。——是我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