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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也別這麼說,淮南。”王璟眼瞅著姐弟倆垂頭喪氣的樣兒,不免覺得好笑,“恐怕放在任何一個環境中,你說著的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我很早就離了宮走南闖北,也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或許等你年紀再大些,就會明白了。”
縱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都有尋常人想像不到的孤獨和重負。
那就更別提活在茫茫塵世里的人們了。
“沒錯,我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可是我記得當初子良離開學堂時說過一句話,他說,人們總認為他一定考第一名,一定能中舉,可是他卻要反過來問問這些人,憑什麼他就一定要考第一名,一定要中舉,一定要活成他們眼裡的模樣。”
“今兒個也是辛苦張先生了,晚上有空一起喝一杯。”忙完晚飯,肖富貴來到櫃檯,日常和這位儒雅的帳房先生嘮嗑。
“還是不了吧,老闆娘會不高興的。”張子良微笑著拒絕,實際上他是打算早點回去。
“別嘛,你又不參加鄉試,還那麼早回去,一定又是看書對不對,書有什麼好看的,喝酒多痛快。”肖大廚開始慫恿道。
“看書也不是只為了鄉試,肖師傅,這跟你們做飯不只是為了掙錢,是一個道理。”他將手下的帳簿整理好鎖進柜子里,將鑰匙放在乾淨的櫃檯上,準備回去。
他知道肖師傅肯定不會強人所難,所以走的極其緩慢。
他還知道那番話肖師傅肯定也同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一類人。
快走出門時,外頭進來的三位客人,先是令他驚訝,接著就是報以微笑。
他看見淮宋正揪著那個人的耳朵,極其不高興地問他道: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走南闖北這幾年究竟去過幾家青樓,睡過幾個姑娘。”
“疼疼,疼啊,不是跟你說了,真沒有,我真沒有。”在大是大非面前,八王爺還是分得清說什麼會讓他活命,說什麼會讓他暴斃的。
於是,淮宋的目光來到了張子良那兒。
子良伸手放在嘴邊,以咳嗽來掩飾笑意,道:“城西的柳水巷他經常去,有位官員家中的家婢似乎也跟他有往來,還有怡紅院的花魁,前陣子還來問我他的近況呢。”
王璟猶如遭到五雷轟頂,當時的他,心裡只有一個聲音,他被這個人給賣了,果然是送出去的夥計潑出去的水啊。
第099章 衷腸
“子良,先生這段日子身子不大好,你回去看看他吧。”
夜色茫茫,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市的人跡稀少,一輪明月高高掛,清風吹得人心涼。
張子良微微笑,始終沒去說什麼。
“子良,回去看看先生吧。”
弟弟的勸解惹得走在前面的王璟頻頻回頭,他還從未見過這樣偏執的張子良。
“淮南,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有一個當車夫的爹,一個會燒飯的娘,還有一個護著你的姐姐。你口中那個家,對於我而言,不過就是空蕩蕩的屋子,有個偏執的老學究坐在那兒看書,才不會管身邊人如何呢。”
“可是先生他說到底是你的爹啊。”淮宋聽聞也轉身勸他。
“你們不知道,這樣一個爹,於我而言,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張子良的這番話,不禁令王璟想起了那個遠在京城的父皇。
有人說,親情血緣勝過世間的一切,可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前提,親情血緣也可以一文不值。
“快要鄉試了,我爹他約莫又要干起老勾當來了。”
從對父親的景仰和崇拜,再到後來的全部推翻,崩塌,也不過是短短几日的時間。
王璟忽然感到一陣不妙,在張子良即將開口道明的剎那。
“一個教書先生,能有多少銀子呢,還不夠他喝酒呢。那一年我知道他私下裡給一些達官貴人押題寫文章的時候,他怕是已經幹了這事兒很多年了。”
果然,王璟還是猜中了。
“我的住處到了,天色已晚,就不留幾位了,還是找家客棧歇息歇息吧。淮南,鄉試你好好努力,等你的好消息。”
他揮揮手,看樣子已經是將人拒之千里之外。
淮宋一行人只好作罷,回到了原先落腳的客棧。
明日便是鄉試,淮宋跟著弟弟一塊進了城裡,打算好好照應他。
自然,也是少不了王璟的。
後院的那株槐花樹下,小舅子失神地坐在那兒,沒去休息。王璟安頓好淮宋,關窗戶時偶然瞥見了下頭的淮南。
“已經緊張到睡不著了麼。”王璟跟著下樓,打趣他道。
淮南勉強笑著搖搖頭:“姐夫你還是去睡吧,一會兒我要是睡醒了見不到你怎麼辦?”
“她睡得就跟死豬一樣沉,怎麼可能會醒呢。”有時候還能聽見她微微的鼾聲,以及側身時吧唧嘴的聲音,時常令王璟覺得好笑,又覺得現世安穩,真的很幸福。
“你們兩個也是一對活寶湊到一塊去了,我姐老說你是豬,你又反過來說我姐是豬。”果然是物以類聚吶,淮南不禁感慨,何時他也能找到個誠心如意的小娘子,一起打情罵俏的。
“她經常說我是豬麼?”王璟似乎對這個問題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