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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衡之身旁的夫人率先將握住湯勺的手一抖,隨即風輕雲淡地的想要掩蓋過去。
不過還是被王璟看在了眼裡。
“家父三年前已去世,其實我未曾面見你父皇……皇上,所以皇叔所謂這江南故人,侄兒怕是也不知曉了。”
王衡之畢竟比婦人家見的場面多,倒是一臉鎮定回了王璟。
他微微一笑,眼神不由地飄向樓下的風景,一夥子人正打拱橋上走過。
“其實也不過是安排場故人重逢,我父皇這些年,可是十分的想念她。”
一段宮闈舊事,一場愛恨情仇,在二十年的風雨過後,所有的,都變的那麼讓龍椅上的天子想念。
王衡之臉色稍凜,道了句:“不知皇叔口中所謂的故人,可是已經死在二十年的死刑下,既然是皇上親手下令所殺,自然也不會在二十年後的江南尋到,難道皇叔不清楚,死人不能復生麼?”
話畢,王璟那銳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刺了過去。
“衡之,你跟我之間,其實並無衝突的。那是上一輩子的糾葛,我這麼說,你懂麼。”
“侄兒當然明白,只不過皇叔一定也聽過這句父債子還,我們家二十年居於江南,從不去京城打擾你們的生活,不如就此作罷,誰也別侵犯誰,不是很好麼。”
說著,王衡之帶著夫人起身,打算告辭。
望著這一桌子的菜,王璟的臉色顯然已經十分不霽。
“王衡之,你真不打算告訴我這位故人的下落?”
“人都死了,還會有什麼下落呢。”這句話清清冷冷響在王璟耳側,他側過頭沒去看王衡之夫婦的離去,只是將手裡的茶盞握的緊緊。
他不甘心。
“王爺。”門前畢恭畢敬站著的,是王璟在京城的管家,此番前來江南,必定也要將他帶在身側,不然王璟的衣食住行,怕就是一團糟了。
管叔這個人瘦瘦高高,像極了位讀書人的文質彬彬,可若是同他深聊起來,便會明白,管叔往年曾在軍隊當過兵。
一手擋在王璟耳側,管叔不過寥寥說了幾句話,竟惹的方才還愁眉不展的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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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霍家村的路上。
板車在滿是泥坑的路上顛簸,顛的淮宋都開始想吐。
“五叔,怎麼不走近道,這官道得走到什麼時候啊。”
霍家村閉塞偏僻,這官道雖然受官兵保護,卻要七拐八拐折騰好一會兒的時辰,熟路的老車夫都知道挑近路走。
“淮宋啊,你是不知道,最近這好幾條路上全是逃命的難民,若是被他們給劫了去,可就慘嘍。”
“難民?哪來的難民。”淮宋感到疑惑。
“唉,沒聽說麼,北邊開始打仗了,好多難民都來到了咱們江南。淮宋啊,你回去以後可要小心些,聽說這些蠻子們可不講理了。”
淮宋聳了聳肩,兩袖清風,她啥都沒有,被強盜擄去的結果很有可能將他們的米缸全部吃完。
只不過在這官道上磨磨蹭蹭,淮宋很是懷疑還能不能趕上家裡頭的晚飯。用來作乾糧的豆腐全被扔了出去,她現在是飢腸轆轆兩眼昏花。
“五叔,能不能快點啊,我真的好餓啊。”說話間,淮宋甚至都已經開始嗅到了一股子菜香,像極了母親的手藝。
“哈哈,淮宋是不是想你娘做的菜了啊。”
前頭五叔渾厚的笑聲在這一路黃土飛揚中顯得甚是奔放。
淮宋喜歡笑,她也喜歡聽人家笑。
尤其是老家霍家村的人們,笑聲中總是藏著一股樸質和關懷,那是獨在異鄉的淮宋尤其思念的鄉音。
她在這江南的四個月來,歷經冷眼和歧視,真的覺得自己毫無退路的時候,家就成了最後的堡壘。
“淮宋啊,你這回離家出走,大過年的都沒能回去,你娘肯定擔心死了吧。”
五叔的提醒猶如一記洪鐘敲在淮宋心裡,她心裡猛地一個激靈,直起小身板,瑟瑟發抖。
最後的那道堡壘,在五叔的提醒下,終於讓淮宋明白,她一旦回去,她母親的雞毛撣子便是要開始勞作了。
“五叔,五叔,您行行好,放我下車好不好。”
一路,淮宋都在哭喊著,企圖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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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夜幕該是笙歌繁華燈火闌珊的,而相距甚遠的霍家村,這個傍山而建的小村莊,在夜幕降臨時,星點燈火亮起,遠遠看上去,像是黑暗裡的螢火蟲。
淮宋下了五叔的板車,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呦,淮宋回來啦。”好久不見的鄰里似乎還是那個樣,尤其是看見淮宋時的笑容,忽然讓她心裡頭湧上一股子愧疚。
正是這股子愧疚,讓她拖著行囊,腳步愈發,慢吞起來。
可從村口到家的距離也不過是這幾步,淮宋說到底還是來到了家門口。
大樹底下坐著的是小花,一條流浪狗,最喜歡去淮宋家蹭飯吃。
“小花啊,有沒有想姐姐啊。”
淮宋也跟著蹲在了大樹下,揉了揉小花的狗頭。
“小花啊,你要是會說話該多好。這樣的話我就知道我娘她到底有多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