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我見你晚上沒吃東西,給你送些點心來。”
“謝謝!”
我剛坐下吃了一口,突覺一陣乾嘔,掩口扶桌嘔得渾身顫慄。
“小塵?你病了?”
“沒事,可能是受了驚嚇吧,你別跟哥哥說,我不想他擔心。”
他將我抱到床上,拉過我的手,見我要縮回,笑著解釋道:“我略通些醫理,幫你診治診治。”
“噢!”我尷尬地伸過去。
把脈時,舒緩的笑意突然在臉上麻痹。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我的臉,又抓過我另一隻手,一觸及,他身體隨即繃直,臉色驟寒,捏緊我的手。
炎炎的夏日都被他眼色冰凍起來。
“表哥?你……”
恰在這時,門被推開。
微風掀動哥哥身上的素衫,也掀起我心頭的一陣惶恐。
我一見哥哥愣在門口,慌亂地抽回自己的手,拉拉自己為了穿給他看的薄紗輕衫。
“對不起!”他退後一步,淡然道:“我忘了敲門。”
我見他欲關上門,追過去拉住他的手,解釋道:“哥!表哥見我沒吃什麼東西,給我送些點心過來。”
“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
“哥!”我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哀求地看向陸穹衣,希望他能為我解釋一下。
“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陸穹衣徐徐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目光卻掃過哥哥的臉:“你哥哥明日要去決鬥,一定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慢走,我送送你!”
看著陸穹衣走遠,我才放心地關上門,回首見他坐在桌邊,茶杯送到唇邊卻沒喝。
“哥!”
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白玉的杯子砸得粉碎,淡綠色的茶水在檀木桌上蔓延。
“楚天,我和表哥沒什麼,他就是……”
“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麼……”他的手扣緊我的肩,揉捏,他的牙齒落在我身上,啃咬,甚至吞噬著我。“你是我的,從今天開始,你的心裡就只能想著我!”
他的吻過的肌膚,殘留著火熱生痛,但我不覺得痛,反而覺得美妙消魂。
“楚天……”我知道他的憤怒來源於在乎,說明我對他來說很重要。
如果不是自年幼時,我便無法在他面前說起“喜歡”兩個字,此刻,我一定會一遍遍對他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真的好喜歡,喜歡到纏著他的身體,就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其實說不說都無所謂,他該明白我的心思。
我為他寬衣解帶,我愛撫他身上每一寸肌膚,我承歡在他身下,為他宛轉低吟,我怎麼會不喜歡他,心裡,眼裡怎麼能容下別的男人。
鴛鴦帳內,我不求來生,不問明日,只要看見他醉生夢死的滿足,就是我的滿足!
擁著他挺拔的腰,將臉特在他微濕的胸前,那充實和空無交替歡娛,美好得就像見兒時那滿山盛開的桃花樹,繽紛的花瓣雨。
帶著清香的柔軟包圍著我,盪起層層煙波。
從小我就偏愛桃花,因為父親總會抱著我坐在樹下,把桃花帶在我發間,給我講桃花仙子的傳說。
至今我還記得那個傳說: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被桃花仙子所救,朝夕相處後,他漸漸愛上她的美麗和溫柔。
他求仙子留在他身邊,不要回天上去。
仙子猶豫了三天,在男人再三的懇求下答應。
她全心全意愛著他,為他生了孩子,為他洗衣煮飯,做著最平凡的妻子。
她從無怨言,只求那個男人莫要負她……
可惜仙子忠貞不渝的感情最終換來背棄,在他們長相廝守五年後,那個男人突然想起自己早有妻室!
仙子沒說一句挽留的話,只求他把女兒留下。
……
他離開那天,仙子站在桃花樹下沒有掉一滴眼淚。
天空下著很大的雨,滿樹的桃花都被雨滴打落,剩下滿目淒涼的空枝!
父親時常都會仰望著桃花樹,感嘆:“桃花仙子比這桃花美得多,她一笑,漫山的桃花都會暗然失色。”
***************************************************************
“莫要負我!”
渴望自身體升騰,似溺死般無助,我用盡全力摟著他的頸,咬著他的肩膀。
散亂的意識里就剩下四個字:“宇文楚天!”
如果可以選擇,我多希望時間就停在此時此刻,我可以永遠活在自己假想的幸福里,不去了解他與我纏綿時,心裡是怎麼樣的矛盾掙扎……
一聲巨大的撞門聲驚得耳鼓轟鳴,正在迷亂間,哥哥一躍而起,迅速抽離,拿過被子將我赤裸的身體裹住。
未及他取劍,陸穹衣激憤的臉已經出現在我們面前,他手裡金光璀璨的寶劍已經抵在哥哥咽喉處。
“穹衣?!”
“表哥?!”
我和哥哥幾乎同開口。
“禽獸!”陸穹衣一拳打在他右頰上,“你連禽獸都不如!!!”
哥哥蹭了蹭嘴角的血,平靜道:“你為小塵打我,我無話可說。但請你關上房門,不要宣揚出去。”
“你做出這種事情,還怕宣揚嗎?”陸穹衣飛身一腳將他踢下床。
“哥!”我失聲叫道。
他半跪在地上,咬緊雙唇。見我欲起身,忙對我搖搖手。
我低頭看看自己被被子裹著的赤裸身體,忍著心痛,沒有動。
“宇文楚天,你做出這種事,對得起泉下的琳姨和姨夫,你對得起祖父,對得起陸家百年基業嗎!”
哥哥沒有說話,可我清晰地在他眉宇間看見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陸穹衣拔劍指著他,聲音嘶啞:“當年你把小塵交給我是怎麼說的?你說讓我好好愛她,一定要娶她為妻……當日你帶小塵走,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你答應我要會好好照顧她,將她完好無損送回來……現在陸家彩燈高懸,紅縉處處,你卻,你卻讓我看到這樣一幕……”
“就算我死,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突然覺得眩暈,不是因為他曾想將我嫁給陸穹衣,而是他那句:“就算我死,也改變不了什麼!”
原來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選擇死亡,都不會愛我!
“表哥!”我廢了好大力氣,才開口道:“承蒙你一番厚愛,小塵今生沒齒難忘,來生願結糙銜環回報你的情意。如今,我與他錯已鑄成,不堪回首,還望你能成全我們。”
陸穹衣抬頭看著我,眼底血紅:“你愛他嗎?”
“我是他的女人!”我試著想說:我愛他,我喜歡他。可是還未開口,哥哥被打得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情景就在我面前晃動,我到底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
陸穹衣轉身離開,沒再看我一眼,也沒再說一句話。
我忽然覺得他好可怕,今日初見就能識破我們私情,且還能冷靜處之,其城府深不可測。
不祥的陰霾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哥哥回到我身邊,雖然刻意在掩飾他的愧疚,我還是看得清楚分明。
“你後悔嗎?”我問。
“不後悔!”
我笑著幫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我知道他在後悔,他的眼裡清清楚楚寫著“後悔和自責”。
可我不後悔,就算天下人都不齒我們的所作所為,我都要在他身邊,我都要愛他。
******************************************************************************
第二日,我早起為他穿好衣衫,系好衣扣,圍了腰帶,穿戴得整整齊齊。
“放心,不會有事。”他泰然道:“無涯子心胸坦蕩,謙謙君子,就算我輸了,他也不會置我與死地。”
“真的嗎?”
“等事成之後,夜梟那個魔頭必會大悅,到時孟漫會爭取我們和他單獨見面的機會……我一定能殺了他,等我再殺了買兇殺我們父母的人,我就帶你隱居山里,不再分開。”
“那你身上的毒呢?”
“無妨,孟漫說如果連續三年不服解藥,毒便可以從體內完全清除有你在我身邊,再痛我都能熬過去!……”
“那就好!”
他離開的時候,回眸對我微笑,輕盈而去,並不像去赴一個死亡的約會。
所以我絲毫沒有擔心,坐在綾花鏡前挽著我漆黑的發,鏡子裡的我帶著甜蜜的嬌羞,細翦明眸,千層煙波。
當梳子無端在發間斷開,我的美夢驟然被驚醒。
我未涉足江湖,但我了解江湖,沒有一場決鬥是哥哥說得那般灑脫,縱然無涯子是一個謙謙君子,也不會對一個招招下殺招的對手手下留情。
比武之時,生死一線,誰會傻到給對手留下餘地。
他說的越輕鬆,就代表他的心事越重。
我忘記頭髮只梳了一半,跌跌絆絆跑出門,見到掌柜便大叫:“快給我準備馬車。”
天灰濛濛的,份外壓抑。
坐上馬車,我強忍著眩暈,一路催促著車夫“快些!”。
我緊握雙拳,一遍遍對自己說,他不會有事,可是總覺得他最後的那個笑容特別的無望。
無望地像是對死亡的悼念。
待我耗盡氣力,奔到山頂時,我看見的遠比想像的可怕。
兩個人在殊死搏鬥。
但他的對手並不是無涯子,雖然我沒見過無涯子,但我相信那個崆峒的掌門人不會黑衣裹身,黑紗蒙面。
哥哥身上遍布傷口,每一劍刺出都會引致血如泉涌。
“哥!哥!”我想要衝過去,文律卻抱住我,道:“你過去只會擾亂他心神。”
我不敢再看,將臉專向別處。不遠處,一群人圍著一個老人的屍體哭泣,哭得最傷心的是一個溫雅的年輕人,他跪在老人身前,扯著他的手久久不放……
旁邊還有人在勸:“大師兄,情節哀!”
那老人身上沒有別的傷口,只有眉心處一點猩紅。
一劍致命。
這是哥哥出劍的風格,看來死的是無涯子,這麼說,他得手之後,夜梟派殺手來殺他。
為什麼?是孟漫,還是夜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