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也許是緣份吧,依我看他也是個重情之人,不會辜負浣泠的。”
娘皺了皺眉,道:“你有所不知,能在江湖上混出點名聲的都非善類!這宇文楚天在江湖上輕易無人敢惹,你可知為什麼?”
“為什麼?”
“與他交過手的人基本都是死人!”
“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我記得他的手是溫熱的,很輕很柔的,我以為他連雞都不會殺!”
“他很少拔劍,只要拔出來就是致命。這種人的心必定是冷的,處事也必定決絕,想讓他動情很難,比取他性命更難!”
“那麼這種人一旦動了情,也必定是至死不渝的,對不對?”
娘笑了,笑容特別憂傷。
她摸著我的臉道:“對,就像你父親一樣,動了情就是至死不渝!”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提起父親。
有些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會不停地提起他,仿佛時刻都在想著他,但很快她就會忘記了。
而有些女人從不提及她的愛人,因為她不必提起,也永遠無法將愛人在記憶中抹去!
遙望天際,不知天上的父親,可曾掛念過我們……
夢回往昔
邊疆戰場得勝的消息傳至京城,總算讓的京城上空的陰霾散去。
許多在城門外翹首以盼的婦女開始回家fèng制新衣,許多在忙著整理輸送財物的高官富賈又開始在出了名的酒樓或者青樓留連忘返。
就連死氣沉沉的皇宮都開始準備喜宴,要為本朝最戰功赫赫的年輕將軍慶功洗塵。
而我收到蕭潛的加急書信,得知他即日進京回朝面聖的時候,臉上卻沒有一點笑意。
“大小姐,聽說蕭將軍今日就到了。”搭話的是我的貼身丫鬟明心。
明心是三年前母親為我挑選的新丫鬟,不但伶俐細心,而且做事行事縝密勤快又不愛多話,府里的閒言閒語在她口中我一句都聽不到。
我曾不止一次問過我以前的貼身丫鬟去了哪裡,誰知問了幾個人,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樣。明心說不知道,浣泠支支吾吾半天說讓我問娘親,娘說嫁了人,總管卻說回老家了,其他的下人壓根都沒提起過這個人,像是這個人從未存在過。我本來想好好弄清楚,後來因為太忙,也就沒在細追下去。
明心見我臉上沒有一點喜色,不解地問道:“蕭將軍就要回朝面聖,怎麼一點都不見您開心?”
“有什麼可開心的?他沒有班師回朝,就代表他很快又要離開。”
我早已不敢奢望這個輝煌的男人一生守在我身邊,唯一期盼的就是蕭潛此次回來身上不要帶新傷,因為我害怕看見傷口,一看見他身上層層交疊的傷疤就會控制不住淚流不止,心裡一陣陣抽搐。
明心見我皺眉,忙安慰道:“蕭將軍智勇雙全,一定很快平息邊疆的戰亂,班師回朝。”
我何嘗不想這樣自欺欺人,可我清楚地知道,在這個動盪的時局,戰爭永無休止,北方的戰勢平定,又會有南方的叛亂。
許多男人都喜歡說:男兒志在四方!
蕭潛最常說的一句話卻是:踏遍四方疆土,我心只在一處!
只可惜,朝廷懦弱無能,就是有再驍勇善戰的將軍都是枉然。
心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註定要踏平四方疆土……
明心見我不說話,也沒再多言,小心為她我穿上衣裙。
裙色淡紫,銀絲刺繡,里絹外紗,紗裙飄逸靈動,絹絲細軟輕柔,貼在身上特別舒適。這麼上等的衣衫不用猜也知道是娘親自為我選的。
雖為母女,娘的心思我總是猜不透,明明對我和蕭潛的事情那麼熱心,為何偏偏反對我們的婚事?仔細想想其實她也不是反對,只是拖著而已。
那麼她為什麼要拖,是在等著什麼嗎?
等我恢復記憶?還是等我有一天極力爭取?
不論如何,我該為蕭潛做些努力了!
明心為我梳妝打扮了近半個時辰,直到發現我直直看她時,她才有點委屈地道:“夫人說一定要好好給你裝扮的。”
“已經很好了!”
明心還未答話,娘的聲音接道:“泠兒今天早上已經試了五件衣衫了,哪件都說不滿意……”
“五件?”我記得浣泠以前常常會把衣服穿得亂七八糟就往出跑,丫鬟還在後面邊追邊叫:等等,小姐,還有一件披肩。
娘笑道:“是啊!今天蕭潛回朝,我設宴為他接風,順便也請宇文楚天過來,不然泠兒又抱怨我偏心了。”
“哦!娘……”我暗中掙扎了很久,才道:“您似乎不討厭蕭潛。”
“他是個好孩子,這三年來對你始終如一,對娘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娘怎麼會討厭他呢?”
“蕭潛不是也承諾過,我就算嫁給他也不必搬出蘭候府麼?”
娘會意一笑,雙手替我攏著長發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作主的。”
我愣愣地面對著銅鏡里七分相似的兩副容顏,娘的笑還是那麼親切,而我的笑容依舊那麼淡漠。
如果說不開心那是假的,畢竟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娘點頭。
但是那種開心卻不至於讓我和浣泠一樣,片刻都來不及等就衝出門告訴心上人。
或許我天生個性淡漠吧。
對於一個就要嫁入世家的長媳來說,性情淡漠,喜怒無形是件好事,這樣才能不必捲入是非的漩渦,游離於複雜的關係之外。
可我不明白娘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的淡漠。
***********************************************************************
剛過正午,下人便送來蕭潛的拜貼,他的用詞酌句還是恭恭敬敬。
我親自去為他開門。
朱紅色的石門緩緩打開,他的身影漸漸變明,金秀錦緞,長袍過膝,一身剛正之氣與生俱來。
他一見我,幾步跑上來,俊朗的五官全部都飛揚起來,臉上略有些生硬的稜角也被笑容化解。
“浣沙,我……我是不是來得有點太早?”
我搖頭輕笑,“娘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真的?我剛從朝堂回來。”他回首對停在門外紅木雕花的馬車招招手,車上立刻跳下一個少年,抱著一大堆錦盒跟上來。
“又帶這麼多東西?”我淡淡問道。
“是塞外的裘襖,一些商販特意為我尋到的。”
我凝望望著他清澈見底的雙眸,心立刻被溫暖和感動包圍。我對邊疆的戰事還是很關注的,如今邊關局勢正值緊張之時,早已沒有商販敢去掙掉頭的錢,而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蘊涵了多少心思,我豈會不懂。
收回目光,轉頭正看見浣泠站在門外,宇文楚天站在她身後,一身黑衣在刺目的陽光下顯得格格不入。
“浣泠?”我對她招招手,笑道:“快進來,娘正等你們呢。”
浣泠拉著宇文楚天進門,還不忘隨口調侃蕭潛幾句:“蕭大哥連夜趕路,今晨剛覲見過皇上,怎麼一點不見倦容?”
蕭潛摸摸額頭,慡朗一笑:“四處奔波,早已習慣。”
“是急著見我姐姐吧?”
我小聲咳了一聲,不打斷她,說不定她能問出什麼讓人難堪的問題!
“楚天……”浣泠調皮地對我眨眼,拉著宇文楚天道:“這是蕭大哥,我未來的姐夫!”
宇文楚天輕輕欠身,語調平平道:“久聞蕭將軍威名,幸會!在下複姓宇文,名:楚天。”
“宇文少俠!久仰!”
看宇文楚天一臉的謙和有禮,我實在想不出他如何“出劍比取人命”,不自覺瞥了一眼他腰間的劍,赫然發現他的右手正緊握著劍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真像隨時要取人性命。
我頓覺脊背一寒,不自覺退到蕭潛身側。
宇文楚天見我瑟縮退後,收起笑容,將頭微微側向另一邊,平靜地與我擦肩而過。
他的腳踩在地上,發出石子碎裂的聲音,甚是刺耳,而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喜怒哀樂……
蕭潛待他走進內堂,才暗中拉了拉我的手,壓低聲音道:“他怎麼會來候府?”
“他是浣泠的朋友,怎麼?你認識他?”
他附身在我耳邊,用極其細小的聲音道:“當然認識,朝廷一直對武林中人分外關注,這宇文楚天武功高深莫測,表面上是一個江湖劍客,實際是江湖第一流的……殺手。”
殺手兩個字一下子沉入我的靈魂,浣泠愛上這麼可怕的男人,恐怕註定是悲劇收場。
而我是她的姐姐,絕對不能眼看著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是,我將他們拆散就是在幫浣泠麼……
**********************************************************************
晚宴設在後庭觀景閣的三樓,其實三樓不過是一個亭子,四周只掛著薄絹來遮蔽風雨。今日捲起薄絹,正望見桃園,滿目繽紛。
說起這觀景閣倒是有些來歷,據說十幾年娘突然身染重病,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說她已無求生欲望。
我的父親聞言,花了七日七夜的時間,請人趕工建造了這觀景閣,還在園中種滿桃花。娘站在觀景閣上,一覽桃花繽紛的風景,淚流滿面,此後病情也日漸好轉。
娘在這個小樓宴請蕭潛和宇文楚天,用意自然十分明顯。
可我哪裡有心思聽蕭潛寒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桌對面的宇文楚天和渙泠身上。
仔細觀察後我發現宇文楚天真的很奇怪,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都透著照不明的陰晦,即便是看著渙泠的時候,眼底也沒有一絲愛意流露……
或許是感受到我審視的目光,宇文楚天抬眼與我對視,漆黑幽深的雙眸將他的臉色襯得異常蒼白,就連握著嶄新銀筷的手指都慘白慘白的,看得我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
不過我沒有示弱,冷冷地迎上他的視線。
娘似有所覺,看看我,看看宇文楚天,未動聲色,與蕭潛繼續聊道:“不知你這次回京能留多久?”
“蘭伯母,今日小侄已經上書皇上,請求將我留在京城統領禁衛軍。”
我聞言,即刻收回目光詫異地看著蕭潛。“真的?”
“太好了,姐姐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