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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律似乎看透我的心思,將衣服取下來塞到我懷中:“進裡間換上,再把臉和頭髮洗干靜。”
“哦!”
接過衣服,我急切地跑進裡間洗干靜臉和頭髮,將衣服換上。我擰擰滴水的頭髮,快步跑出來。
一出門就看見陸穹衣驚呆的臉。
“陸少爺,對不起!讓您久等!”
“沒關係。”陸穹衣好久才回過神,嘆惜一聲道:“不愧是宇文楚天的妹妹。”
我還沒有會意,又聽文律接道:“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姿色,再長兩三歲必然傾國傾城。”
陸穹衣又一次仔仔細細地從上到下打量我一遍,眼神有些我看不懂的恍惚。
“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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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這麼久的路,第一次發現遠方的山是翠綠色,天邊的晚霞是鮮紅色。
路邊原來生長著那麼嬌艷的野花……
“渴嗎?”
我放下手中的帘子,咽了一下口水,真是挺渴的。“還好!”
陸穹衣立刻將他砌好的茶倒上兩杯,拿起一杯遞給我。
我小心地接過,刻意不要碰觸到他,可手背還是不小心順著他掌心滑過。他的掌心是溫熱的,不似哥哥那雙不論什麼季節始終都是冰冷的的手。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每逢天氣轉涼,我都會用掌心裹住他冰冷的手,給他我僅有的溫暖……
每當那個時候,我都會覺得他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茶香輕淡,色澤翠綠,霧氣繆繆,喝在口裡濃香掩住微苦,細細回味唇齒間留有甘甜……
“這是什麼茶?好香!”
“西湖龍井。”陸穹衣問道:“喜歡嗎?”
“西湖龍井?!”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一些。”說著他從一個紅木的盒子裡拿出一個絹絲小包遞給我。
“謝謝陸少爺……”我小心翼翼接下來收在包袱里,哥哥以前最喜歡的就這種茶,可自從父母去世後他就沒再喝過,因為這茶不是誰都能喝得起的。
“不必叫得這麼生疏,你叫我陸大哥就好。”他凝視著我,細長的眼睛裡竟然有和哥哥一樣的光彩:“我叫你小塵,行嗎?”
“行,哥哥也這麼叫我。”
“小塵,你哥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一聽陸穹衣問起這樣的問題,我立刻喜上眉梢,滔滔不絕講述著我和哥哥在小漁村里相依相伴的故事。
“你們父母呢?”
“在我八歲時去世的。”
“他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我搖頭,記憶中母親常常叫父親“孤羽”,父親會叫母親“琳苒”。這兩個詞對我來說已經遙遠的就像天邊的飄散的風,早已不留一點痕跡。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他道:“陸大哥,你的劍很漂亮!”
他說話時雙手總會不自覺撫摸著他身邊的長劍,那劍鞘是純金打造,上面綴滿閃亮奪目的東西,晃得人睜不開眼,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哥哥那柄劍,那是他花很多錢在集市上買的,特別鋒利,哥哥用它砍樹的時候一點都不費力……
經過陸穹衣不厭其煩地解釋,我勉強聽懂了一些。
原來有個地方叫做江湖,在那裡有一個天下第一莊,裡面住著的都是特別厲害的人。
江湖那地方每十年都會舉行一次爭奪“天下第一劍”的大會,誰得勝誰就獲得這個特殊稱謂,以及這把象徵“無敵”的劍。三年前的比斗里,最終得勝的人便是陸穹衣。
而“天下第一莊”之名並不是因為他的得勝,是因為百年來獲得天下第一劍稱號的都是陸家的人。
一邊品著茶,一邊聽陸穹衣繪聲繪色講江湖上發生的奇聞,時間不再像前路一樣漫長。
漸漸開始喜歡和他在一起,因為他的身上總帶著哥哥的感覺,淡雅溫和,因為他也和哥哥一樣喜歡龍井茶,喜歡整潔,喜歡淺淺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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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了整整三日,文律停下馬車,指著前面高聳入雲霄的山峰道:“前面就是北華山。”
我正要跳下馬車,手被陸穹衣扯住。“別急,你哥哥應該早已離開,我們來不過是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我的希望瞬時沉到谷底,眼前的一切變得虛幻。我咬牙撐住最後一絲氣力道:“我知道,有消息也好!”
“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
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心裡湧起一種特別的滋味,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一個棲身之所,溫暖,安心,還有一點點滿足。
跟著陸穹衣走下馬車,只見兩排人恭敬地站在面前,穿得都是一樣灰色長袍,頭髮全都盤在頭頂,露出有點灰暗的臉龐。
“陸少俠,一路辛苦,裡面請。”一位白鬍子的老人從正中走向我們,熱絡地打招呼。
陸穹衣正色道:“不必客氣,元陽真人的傷勢如何?”
“休息幾日已無礙,請隨我來。”
說著他帶我們走進一棟很奇怪的房子,極大的廳堂里擺滿雕像,如同廟宇一般。穿過正堂,偏廳,又穿過蜿蜒的走廊,途經一間間緊挨的房間,他們總算在最東面的一間門前停下來。
老人站在門前道:“師兄,陸少俠到了。”
“請進!”威嚴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元陽真人吧。
我跟著陸穹衣和文律後面進去,好奇地向床上看去,只見床上躺著一個更老的人,花白的鬍子和眉毛襯得臉色微黃,兩條長壽眉下是一雙光芒四she的雙眸,根本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元陽真人正欲起身,被陸穹衣制止,“真人躺好,傷勢可復原?”
“皮外傷,老夫請你來是想讓你看看著劍法。” 元陽真人說著解開中衣,露出胸口上一條細細的紅血痕,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傷痕。他解釋道:“入劍由左至右輕挑,劍鋒不利,但傷口極窄,深達三寸。”
陸穹衣一見那血痕臉色驟變,就連一向沉穩的文律都衝過去細看那傷口,驚道:“這齣劍的位置和手法怎麼和‘寒梅一式’一模一樣?”
元陽真人道:“不錯,他出劍的手法的確與陸家的劍法如出一轍。”
“不可能!”陸穹衣深沉地掃了我一眼,語氣略有緩和:“真人,這事穹衣定會查清,給您個交代。”
“老夫沒別的意思……這宇文楚天劍法雖凌厲,為人倒不歹毒,比試前雖說過生死各由天命,可他在致命一招還是留了情面。”
我一聽見哥哥的名字,心立刻懸起,哥哥為什麼要傷人?難道他不是我哥哥?
我向前一步正想說話,忽聽陸穹衣問道:“真人可知宇文楚天去了哪裡?”
“他比試前曾問過我:比我厲害的還有誰。”
“您說的是?”
“縹緲峰的義大俠。”
我還沒來得及問元陽真人傷他的人是什麼樣子,陸穹衣即刻起身道:“謝謝,我這就去縹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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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比一前快得多,一路都在劇烈地搖晃顛簸,一如我的心。
我開始懷疑陸穹衣帶著我上路是另有目的,我甚至懷疑那個叫宇文楚天的人並不是我哥哥……
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跟著陸穹衣上縹緲峰,騙局也好,誤會也罷,有希望就比絕望好些!
不出半日,我們便趕到縹緲峰的峰頂。
那山峰果然和他的名字一樣,直挺入縹緲的白雲中。
站著峰頂,腳下是飄忽不定的雲霧彌散。
縹緲峰頂擠滿人,他們都在議論著同一件事:義薄天輸了,一位足矣與天下第一劍陸穹衣並駕齊驅的高手竟然慘敗。
我完全沒有心思聽他們神化這場比斗,用盡全力擠到最前面。
而他已不在,斷崖邊只有一個陌生的男人,悵然而立!又轉瞬消失。
“哥哥!”我撐著癱軟的身體,扯緊陸穹衣的手臂才勉強站穩身體……
我到底還是遲了一步,所有支持我撐下來的勇氣都在這一刻抽走。
我站在峰頂,望著遠方孤煙渺渺,再沒力氣邁出一步……
“哥!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肯見我?”
山谷里都是我的疑問在迴蕩,沒有答案……
“陸大哥,哥哥他真的不要我,我怎麼辦?”
陸穹衣摟緊我的雙肩,扶住搖搖欲墜的我,像是在告訴我:這個世界還有個人不會丟下我。
突然間,一陣疾風掠過,我的雙肩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抓緊,頓時天旋地轉,一陣眩暈。
“小塵?!”急促的呼喚讓我驀然醒悟,睜大眼睛望著面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孔。
重逢何處
是他,真的是他!
曾經無數次幻想與他相逢的情景,以為自己會大哭,會一遍遍傾訴我的思念和委屈,可是真正面對他,一切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可以這樣看著他,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小塵,你去了哪裡?”他用雙手托起我的臉,十指順著我額前的發,我的眉眼,我的鼻樑,嘴唇……移到下顎,肩膀,最後緊緊把我摟在懷中,呼吸吹拂在我耳側,“我到處找你……”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離開漁村的那天哥哥回家了,他本想和我說句對不起,說句再不會丟下我,可是家已經空空蕩蕩……
他四處尋覓,可惜走了相反的路……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他的語氣里儘是愧疚。
我堅定地搖頭,極力用最輕鬆的語調回答:“一點都不苦,一路上陸大哥對我特別照顧。”
“陸大哥?”
他放開我,看向我身後,臉上多了許多我看不懂的陰鬱。
“在下陸穹衣,幸會!”陸穹衣依舊那麼風度翩翩,可惜站在哥哥對面失色太多。
“天下第一劍,陸穹衣?
“不錯!”
哥哥立刻將我拉到身後,緊緊牽住我的手:“謝謝你照顧小塵,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必當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