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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腰腿酸痛得抬不起,雙腳磨得血肉模糊,我都會閉上眼睛想著要和哥哥說什麼話,後來我發現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止痛方法,只要想著他路就不會很長,我便能繼續走下去。
轉眼半個月過去,我第一次走進繁華的城市,街上都是車馬,路邊都是張燈結彩,行人絡繹不絕。
我原本想找一個小客棧落腳,可惜找到天都黑了,酒樓一個比一個奢華。
最後,我別無選擇進一個。
一進去,我就有點慌,酒樓里的小二居然有十幾個,樓上樓下地忙碌。這裡的客人也都不一樣,腰裡都別著劍,就是手裡握著大刀,威風凜凜的。
我竊竊地從懷裡摸出兩個銀子,點起腳放在掌柜的桌子上,“給我一間最便宜的客房……”躊躇很久沒敢說要饅頭的事,估計我的銀子夠房錢就不錯了。
掌柜拿起銀子掂了半天,才道:“罷了,反正後院有個閒房,去吧去吧!”
“謝謝,謝謝!”我正要離開,又想起這麼大的酒樓必定人來人往,容易找人,便討好地笑笑道:“您開這麼大間酒樓,必定見多識廣,我能不能向您打聽個人。”
掌柜一副算你問對人的表情道:“說吧!”
“可有一個叫宇文楚天的少年來住過這裡?他長得很英俊……”我踮起腳,比劃著名道:“有這麼髙……他是我哥哥。”
掌柜還沒說話,背後已經響起議論聲。
“宇文楚天?”
“能是他……的妹妹?不會吧?”
我轉過身,發現大家都在用研究怪物的眼光研究著我,好像很多人都認識我哥哥。
我仔細看過每一個人的臉,每個人面目都不友善。
只有坐在裡間的一個男人看起來很平和。他的衣服有金絲刺繡,端著酒杯的姿勢很優雅,而且手上的皮膚細嫩光滑,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
他的樣子長得也很不錯,清秀的五官雖不及哥哥,也絕對稱得上英俊。尤其那雙細長的眼睛,不笑也含著笑意,似乎很好相處。
我向他走過去,緊張地搓搓手心,問道:“公子,您聽過宇文楚天嗎?”
他放下手裡純銀雕紋的筷子,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翻,道:“你說的可是半月之前連敗點蒼七劍的宇文楚天?”
“是啊,是啊!”其實我就聽懂了後面四個字。
“噢?”他又打量我一遍,有些懷疑道:“他是你哥哥?”
“是!”我連連點頭,摸了摸臉上沾的灰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長得是不太像。”
“哦!”他沒說其他話,低頭自顧飲酒。
“您知道他在哪嗎?我們走散了……”
“半月前該在蒼雲山,我也不能確定他現在是否還在。”
這一切突然得我都沒法相信,原本以為茫茫人海很難找人,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打聽到哥哥的下落。
“謝謝!”我興奮地退後,還不斷說著:“謝謝!”
那位公子沒說話,他身邊的一位中年人走近他道:“看這小女孩的神情不像是胡說八道,難道真是宇文楚天的妹妹?”
那年輕公子又在中年人耳邊說了幾句話,聲音很小,我沒聽清。
尋尋覓覓
我正沉浸在愉悅中沒回過神,被人用力撥到一邊。
我退了幾步勉強站穩,揉著被撞痛的手臂打量他們。走在最前面是個半百的人,臉闊耳方,碩大的身軀看起來特別強壯有力。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童,手裡謹慎地捧著一個錦盒。
一看那小童都穿得那麼體面,我就知道他們不是我得罪得起的,只能悄無聲息往後退。
“能見到少莊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髙壯的人走到那位公子身前作揖道,推我時的盛氣凌人蕩然無存:“在下陳閔,今日聽聞少莊主路過此地,特來拜會。”
那位被成為少莊主的人抬抬手,臉上不見一點喜色:“陳大俠,您太客氣了!”
“少莊主認得在下?”那人立刻一臉受寵若驚,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上次去天下第一莊拜會,無緣得見少主,今日特備此厚禮,請您務必收下。”
“穹衣多謝陳大俠美意,禮物就罷了……”
酒樓里又響起一陣騷動,更多人驚詫,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投she到那位公子臉上。
“他就是陸穹衣?”有人驚道。
“這麼年輕!”
“依我看肯定是冒充的……”
這個世界上有疑心病的人,比騙子還多!
我偷偷瞄了一眼紅木的錦盒,單那錦盒就肯定很值錢,不知裡面的禮物有多貴重。
我本來還想聽聽他們的談話,店小二催促我道:“快點進去,別在著擋道,碰碎了東西你賠得起嗎!”
我連連說抱歉,低頭向老闆指過的方向走。
面對這樣的欺負,怎麼可能沒有卑微和憤然。
不過只要能找到哥哥,能再和他說一句話,我什麼都能忍……
第二天天還沒明,我便起來和店小二打聽雲蒼山的方向。
看見小二左指右指,又說山又說水,我才明白何謂千山萬水。
向上提提背上的行囊,我堅信不論路途有多遙遠,多崎嶇,只要有方向就一定能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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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整整兩天,我最後一雙鞋子也被磨得露出腳趾,面前的山連綿起伏,哪裡才是蒼雲山?
途經一個小茶棚時,又遇到那位叫陸穹衣的公子。
他換上件純白色的衣服,襯得他肌膚雪白,陽光下我忽然發覺他和哥哥有幾分相似,臉形,鼻樑和唇都有很像……尤其對我笑的時候,和哥哥一樣的溫柔。
我揉揉眼睛,最近太想哥哥才會有這種錯覺吧?
“真巧,又見面了。”他很親切地和我打招呼。
我趕緊給他鞠躬。瞄了一眼停在路邊的馬車,心裡暗自納悶他的馬車怎麼走的如此慢。
“小丫頭。”他身邊的中年人向我招手道:“餓了沒?過來吃點東西吧。”
我揉揉飢腸轆轆的肚子,看看他桌上看起來特別美味的飯菜,堅定地搖頭:“不餓,謝謝!”
其實我知道他不會騙我,他用的碗筷都是純銀的,腰間的玉佩純淨無暇,足夠買一百個我這樣的小丫頭。
我拒絕他是因為我不想受他的恩惠,哥哥說過受人滴水之恩要以湧泉相報,我沒有湧泉所以不能接受別人任何一滴水。
陸穹衣又上下打量我一番,盯著我的鞋問我:“你真的要去雲蒼山找你哥哥?”
“是的。”
“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落塵。”
他轉頭看看中年人,見中年人對他輕輕點頭,又看向我。“我昨天得到消息,聽說他前幾日出現在北華山……”
“真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慌忙走近他將耳朵貼近些,又問:“你說他前幾日出現在哪裡?”
“北華山。”
“離這裡遠不遠?”
“倒是不遠,騎馬三天便能到。”
我努力算著我和馬走路的速度差距有多大,答案是:沒法算!走走才知道!
“這樣吧……”他頓了頓道:“我正好也要去那那裡辦點事情,你如果不嫌棄,我們可以同路。”
憑我被騙的經驗,一般聽到“正好”,“真巧”這種詞彙的時候,離陰謀詭計就不遠了。 我又望望身後氣派的馬車,心裡開始猶豫。
“坐過來吃點東西,然後一起上路吧。”
他的聲音親切里還帶著一點不容拒絕的堅定,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信賴。
我摸摸自己懷了僅剩的幾塊銀子,狠狠心全都掏出來放在桌上。
“我就這些錢。”
他愣了一下,轉而笑道:“這點錢還不夠這桌菜錢呢。”
“我真的就這些!我帶的錢路上都花光了。”
“收起來吧。我也不妨和你坦言,我素聞你哥哥武功不凡,很想結識他。剛巧遇到你,所以我覺得我們也算有緣份……”
怎麼聽都覺得很像騙子的說辭,我吞吞口水坐在他身邊:“我沒錢,也不值錢,如果你把我交給我哥哥,他一定會好好酬謝你!”
陸穹衣身邊的中年人將面前一套未用的碗筷放在我面前,道:“吃吧,我家少爺沒懷疑你是騙子,你倒當他是人口販子。你這小丫頭,遇到我家少爺是你的造化!”
我咬咬牙拿起碗筷,為了能見到我哥哥,我決定賭這一次,就賭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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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我剛爬上馬車,陸穹衣便有意無意對著我坐的雪白軟墊皺一下眉,隨手將他白色的長衫撩起,像是害怕被我的髒衣服蹭到,我慌忙向後移移身子,坐得遠一點。
其實哥哥也有這個習慣。他一見到不乾淨的東西秀氣的眉便會擰在一起,不自覺地躲避。不過他從來不會嫌我髒,常常會用白色的衣袖給我擦去臉上的髒東西。他也和陸穹衣一樣,在外面吃東西必須帶著自己碗筷,可他從不會介意我的口水流到他碗裡。
伸手摸摸我包袱里的碗筷,這次他走得太匆忙都忘了帶……
經過一個市集,陸穹衣撩起馬車的帘子對那個中年人道:“文律,先帶她去買套衣服。”
“不用的。”我侷促地搖手。
文律根本不顧我的拒絕,直接將我抱下車走進一間布莊。
“我家少爺愛乾淨,眼裡容不下一粒灰塵,你在他面前一定要梳理得乾淨些……還有,他的東西你千萬別碰,記得沒有?”
“記得。”
文律指了指店裡的成衣問我:“喜歡哪件自己選。”
我走向對面架子上的一件衣服,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衣服,裡層是粉紅色的薄薄絲綢,外面罩著一層淡粉色的輕紗,像是天上仙子穿的衣服。想要伸手摸摸,又擔心自己會弄髒人家的東西。
“喜歡嗎?”
我搖著頭,手不自覺悄悄碰觸一下那衣袖,好柔軟……自從哥哥因為我想要的一個手鐲被打得遍體鱗傷,我就再沒和他要過任何東西,每次看見別的女孩兒穿漂亮的衣服走在街上,我只能偷偷扯扯自己又舊又破的衣服,對著邋遢的自己咬緊嘴唇,裝作毫不在意地仰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