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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擔心,我沒事的。”他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我身上,柔聲道:“外面冷,你進去吧。”
我搖頭,“他要殺你,他才是夜梟真正的幕後操縱者?”
他震驚地轉身看向蕭朗。
蕭朗倒是沒有反駁,走近些,靠在宇文楚天身側,用只有我們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確切的說,魏蒼然是我的師傅,夜梟的事我只是參與一些而已。”
“你想跟我說什麼?”
“那要看你想問什麼。”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已經都有了悟。
這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沒有辦法救他了。他想知道真相,不論真相有多麼殘酷。
宇文楚天深吸了口氣,嘆道:“先說你的條件吧。”
“難怪師傅對你讚不絕口,果然不凡。我的條件很簡單:我想你成為夜梟的新主人。”
蕭朗見宇文楚天冷哼一聲,沒有答話,繼續道:“宇文楚天,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長得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聽師傅說的。別人也許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覺得一個曾深愛過你母親的人會猜不出你的身份?猜不出你的目的?實話跟你說:從你出現在江湖的第一天,他就開始留意你,他讓孟漫接近你,拉攏你,並將夜梟所有行動都交給你掌控。你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明知你要殺他,還要在你武功被廢的時候把武當的內功心法交給你。”
宇文楚天突然屏住呼吸,無比緊張地看著他。
蕭朗的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我的條件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無盡等待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宇文楚天灑脫地繞過蕭朗,毫不在意地笑道:“反正我現在活的很好,知道真相對我來說未必時間好事……”
“宇文楚天!你難道都不想問問他為什麼心甘情願死在你手裡!”
“他作惡無數,死有餘辜。”
“他是你什麼人你心知肚明,對不對?”蕭朗臉色鐵青,怒斥道:“你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要說他死有餘辜,你真的枉費他對你的一番心意……”
等蕭朗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失言的時候,宇文楚天已經僵在原地,像是一尊沒有了生命的雕像。
滿院的火光在他晶瑩的眼眸里明明滅滅,照見絕望和悔恨。
但他依舊挺立於天地之間。
這就是他,從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他的脆弱,除了我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他承受了多少傷害!
除了我沒有人能看見他的心被人折磨得血肉模糊……
好久,宇文楚天才大聲說:“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他殺了。”
“你錯了,想殺你父母的不是師傅,是蘭侯府。”蕭朗看看我,臉上的冷漠讓我不寒而慄:“當日師傅收到書信的時候,上面並未寫明要殺之人的名氏,只詳細寫出住址……等師傅發現那次任務死傷慘重的時候,才從孟漫的回報中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呆愣了多久,只感覺自己站在悽然的天地間,乾枯,死亡。
沒有什麼事情比聽見自己的母親殺了自己的父親更可悲,可我還沒來得及哀悼這殘酷的現實,便跑過去用盡所有力氣扯著宇文楚天的衣袖,阻止欲憤然離去的他:“不會的,哥,我娘不會這麼做的……你別聽他亂說。”
“我們隱居在荒山野嶺,除了你娘沒人知道我們住在哪!”
“她那麼愛父親,她不會殺他……”我也記得龍大夫說過……可我還是沒法相信這是事實。
“如果不是她,為什麼夜梟的人沒有傷害你?”
我再也無從反駁,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求你……你要殺她就先殺我吧……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哥哥……楚天……”我哭著說:“她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你殺了我的孩子,還要再殺我娘嗎?”
他的身體僵直,再說不出一句話。
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嚇得渾身都在戰慄。
我自己有多大的力氣我很有自知之名,但那一天他沒有掙脫,任由我摟著他哭泣,哀求……
直到他問:“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蕭潛走的那天。”
“我以為你失去了記憶,才會愛他。原來你恢復了記憶,選的人還是他……”
“我能選擇嗎?如果能選……”
我們的感情經歷過太多的血和淚。
這一刻的相對,由兄妹變成了誓不兩立的仇人,彼此反倒找不出任何言語來解釋和道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無力地開口道:“你放手吧,我答應你不會傷害她。”
“真的?”
他拉開我的手,轉身與我相對良久,緩緩退後一步道:“蕭夫人,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一句蕭夫人,一步的距離,隔著的是多少恩怨情仇,多少道不出口的無可奈何。
是啊,我是名正言順的蕭夫人!
若我還是他的妹妹,或許能要求一點點他的疼愛和溫存。
可我不是了,再沒有資格在這眾目睽睽的場合下抱著他不放,更沒有資格撲到他的懷裡對他說:“我愛你!我想選擇的人是你,可你不能娶我,也不會娶我!”
我只能忍下失落,向他施禮道歉:“宇文少俠,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話一出口,才猛然發現“宇文”這個姓聽來實在是莫大的諷刺,想收回已經來不及。
宇文楚天勉強地牽動嘴角,似乎想給我一個笑容,可他沒有笑出來,一滴淚從眼角默然墜落。
是初春,眼前已是霜雪漫天。
是滿天繁星,眼前已經光澤黯然。
做不了情人,連兄妹都不能做了……
褪色的記憶在這一刻變得清晰,早已蒼白的誓言這一刻變得刺耳。
他曾每日背著我去看日落,對我說過:“小塵,我會一生陪你看日出日落。”
他曾擁吻著我的身體,對我說:“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他也曾說過:“只要你說一句愛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可此刻,我們已經沒法再向對方跨出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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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看向蕭朗,吸了兩口氣才道:“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告訴我……他憑什麼認定我是他兒子?他如果真是我的親生父親,為什麼要對我隱瞞?”
“你不記得入夜梟的第一個條件嗎?”
“以血為誓?”
“對他來說,一滴血就足以讓他驗明你們的關係。”
“他從我入夜梟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他兒子?”
“不錯,他留你在身邊,栽培你,是希望你能有一天認同他的做法,助他完成他的目標。可是,你就連武功盡失,生命垂危之時,要殺他的想法都未改變。他說:你永遠不可能原諒和理解他的所做作為,在你的眼裡他就是個殺人魔鬼,你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為了讓你能夠解脫,不要繼續折磨自己,他最後決定讓你達到目的,用他的死化解你仇恨,讓你重新開始屬於自己的新生活。”
“我是問你,為什麼他不告訴我真相!!!”宇文楚天吼道。
“他跟你說出真相,你會認他嗎?他說:你會希望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他殺了你的母親,殺了太多無辜的人,在你眼裡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讓你知道真相,只會讓你更憎恨他。他的死是讓你解脫的最好的方法。”
“只是他沒有想到,你會把這一切告訴我,如果他想到……”宇文楚天的聲音很平靜,只是白皙的頸上繃起一條青筋。“他或許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我本來也不想說。但是夜梟被你弄得死傷慘重,元氣大傷,除了你,沒有人能讓夜梟重新崛起。”
“蕭尚書……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一件事:你身為尚書,高官厚祿,為什麼還要掌控夜梟這樣的組織?”
蕭朗沒有回答,向後退了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請隨我來。”
書房裡,蕭朗拿出他的卷宗,放在宇文楚天的面前。
“這是當年魏家被滿門抄斬的記錄。”
宇文楚天看後眉頭緊皺:“一個禁衛軍的統領若是真想刺殺皇上……不可能會失敗。”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蕭朗嘆息一聲,道:“此事要從許多年前說起,當年家父年輕氣盛,一心想說服皇上積極抵禦外敵,不要坐以待斃,不料昏庸無能的皇帝見家父在朝堂之上如此有影響力,心生芥蒂。他有意削弱蕭家的勢力,又忌憚蕭家手中的兵權,所以先從與蕭家走的最近的魏家下手。
刺殺皇上何等重罪,這刑部卷宗中竟連供狀都沒有,就直接定了滿門抄斬的罪名,是什麼緣由文武百官誰不是心知肚明,誰敢直言覲見。家父本想暗中救出魏統領,不想他趕到時魏統領已經在獄中自盡。家父救出他的獨子,並將他送去武當,本想他平安度過一生。沒想到八年後,魏蒼然來到蕭家……他說:‘我們魏家三代的血為朝廷保住江山而流,換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魏家三百一十六人的血不能白流,我是魏家最後一點血脈,朝廷欠我們的我一定要討回來……’”
“他建立夜梟就是為了訓練一流的殺手,推翻朝廷?” 宇文楚天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他是為了幫朝中一位王爺和蕭家鞏固勢力,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有實力逼昏君退位……只可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們還沒找到一個讓百姓信服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時……我大哥被害,夜梟被滅……”
“我覺得你們已經把謀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說得很冠冕堂皇了。”
“也許在你眼裡我們都是視人命如糙芥的壞人,可你想過沒有,朝廷昏庸無能,邊境戰事不休,先不說一天要有多少將士死在戰場上,就說邊關的百姓有多少被蹂躪你可知道?如今國家岌岌可危,再這樣下去,國家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