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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肌膚碰觸在一起,在墨綠的糙地上糾纏,我喊著他的名字:“楚天……如果這是夢,我不想再醒。”
……
我不敢再看下去,我緊緊捂住自己的臉,實在不想看自己如何躺在他身下,放蕩地在他懷裡忘情地呻吟……
我一遍遍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
可我知道,這是真的!
他沒當我是妹妹,我也根本就沒當他是哥哥!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想再提,他是不想我知道,我們曾經有過這樣一段令人噁心甚至發指的過去……
佳人依舊
“不會的……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從夢中驚醒,看見床邊一臉愁眉的娘,我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拼命搖晃:“娘,我不想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您別讓我想起來,千愁盡呢?您……”
看見她偷偷轉過臉去抹眼淚,欲言又止,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想起孟漫的話,我什麼都顧不上,脫口問道:“宇文楚天出事了?!他是不是……”
“不是他。”娘一隻手握緊我的手,另一隻手扶助我的肩:“沙兒,你,你的命怎麼這麼苦……”
“發生了什麼事?”我深深吸氣,鎮靜一些,只要宇文楚天沒事,什麼我都能挺過去:“您說吧,無論什麼事我都能承受的。”
“蕭潛回來了,在城門外。我已經備好馬車,你去吧。”
如果她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般沉重,如果她的臉上不是掛滿未乾的淚水,我或許還會感激上天在我最需要蕭潛的時候,讓他回到我身邊。
可是……
我還沒到城門外,已經看見城樓上的將士高舉長槍長跪不起,長街上所有百姓都在默然而立,靜得能聽見遙遠而沉痛的哭泣聲。
雖然早已猜到,看見這一幕我還是感覺天旋地轉,拼命咬著自己的手指,希望能將自己從噩夢中喚醒!
馬車停下,管家替我拉開帘子,嘆道:“大小姐,蕭將軍在城門外,您去見他一面吧。”
“蕭潛!”我跑下馬車,跌跌撞撞跑到城門外,闖入視線的是數萬的銀盔戰甲的將士跪在地上,用筆挺的身體無聲地吶喊著永不遺忘的仇恨!
我終於看見蕭潛了,這一次他不是站在萬千將士之前,不是氣勢磅礴地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最需要他,最想他給我一個溫暖的懷抱讓我忘記過往的苦痛時,他躺在石棺里,再也無法看我一眼……
“蕭潛!蕭潛……”我跪在他石棺前,伸手觸摸著他銀色戰盔,觸摸他英挺的眉宇,風雨洗禮的臉龐……
我撫摸過他僵硬的手臂,握住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緊握成拳,指fèng里還露出一塊絹絲。
“待君回,來時路,終還在……”
他至死沒有放開的信,至死都沒忘記的誓言!而我只說了那麼寥寥數語。
“蕭潛!”我泣不成聲:“金戈鐵馬,長戟利箭,不折希翼。盼歸日,來時路,佳人依舊……我在等你,來時路,我還在!我還在等你……”
“為什麼?為什麼?”我看著對面的蕭伯父,他灰白蒼老的容顏剛毅依舊,他用顫抖的手指擦去含在褶皺的眼窩裡淚水。“伯父,您告訴我蕭潛怎麼會……”
跪在一旁的將士爬過來,一邊磕頭,一邊回道:“少將軍收到家書便急匆匆趕回,誰知軍中竟有jian細偷偷告知敵方將軍撤回的路線……我們在山澗遇了埋伏……”
“將軍,您讓我帶兵出關,我要平了那些蠻夷,提少將軍報仇。”
數萬人緊跟著一齊喊道:“報仇!報仇!”
巨吼聲在天地間轟鳴震顫。
震顫里,我的世界顛倒,蕭潛離去時的笑容在顛倒的世界裡搖晃,他的話似在耳邊源源不絕:“沙兒,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蕭潛……”大腦里一陣劇痛,我的眼前儘是滿眼的血腥,滿地的死屍,一種特別的心痛將我的感覺撕成兩半,一半似火焰,一半似寒冰。
我感覺身體在不斷得下墜,下墜時還聽見有人在嘶聲竭底地喊著我:“小塵!”
我聽得出,那是宇文楚天的聲音。
我按著頭,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
就在我即將暈厥的時候,有力的臂彎將我圈在懷中,溫暖和氣息是那麼的熟悉。
“小塵……”
“哥哥!”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那張臉。“哥哥!他活著我嫁……他死我也要嫁給他!因為,我愛他……”
“好……”
我閉上眼睛,一幕幕黑白的畫卷在我眼前展開,一段段故事在串聯在一起,連成了那段在我腦海中消失的記憶!
當我想起這一切時,想收回那句“我愛他”,已經太遲!
前塵篇
相依相伴
殘月夜,陰雲起。
刀光劍影,透骨的寒冷……
哥哥正跪在父母的屍體邊,等待著背後準備刺穿他身體的寒劍。
我慢慢爬向他,心裡並不難過,也不害怕,唯一的念頭就他去哪裡我都要跟著。
就在我馬上就要抓到他的手時,幾道光芒在我眼前晃過……
我抱著頭,蜷縮著身體等待死亡,沒想到哥哥撲過來抱住我。
溫熱粘稠的血腥濺在我的臉上,紅了我眼前的一片天地。
“哥哥!”我緊緊抱著他,白色的衣裙被他的鮮血燃紅,那一刻我明白了什麼叫做天崩地裂。
那些黑衣人里最矮的一個走過來,探探哥哥的鼻息,道:“死了,撤吧。”
那是個纖細的女孩兒聲音,再冷淡聽起來都是很柔軟的。
“這女孩兒怎麼辦?”有人問。
“僱主說留著她,讓她自生自滅。”
所有的黑衣人突然消失在黑夜裡,就像來得時候一樣突兀……
黑暗裡,我坐在無數冰冷的屍體中間,聽著寒風吹落樹葉的颯颯聲,開始恐懼,開始發抖……
“哥哥!你不能丟下小塵!”
我死死抱著哥哥還殘留一絲溫度的身體,以為這樣抱著他,他就不會離開我,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寒冷的夜裡……
從我懂事起,就沒見母親對我笑過,她看著我時眼裡都是憎恨和鄙夷。不論我做什麼,怎么小心謹慎地討好她,她都會罵我,有時甚至還打我。
每次她打我的時候,哥哥都會衝上來用身體幫我擋下疼痛,而我高大的父親就坐在一邊,默默看著。
所以,失去父母對我來說與擁有時沒有差別,但失去哥哥就意味著我一無所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最矮的黑衣人又回來。
她把我推到一邊,餵哥哥服下解一瓶白色的粉末,然後又解開哥哥的衣服,慢慢將一些黑粉散在他的傷口上。
“以後每天這樣給他上藥,半月後他就會沒事!”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爬過去不停地給她磕頭。
“不用謝我……我真正想救的是我哥,可惜救不了……”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見她有一雙特別美的眼睛,像極了天上的殘月,清冷、淡漠、還有點柔媚和淒迷。
我對自己說,一定不要忘記這雙眼睛,是她救了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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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哥哥便可以下床走動,他收拾好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帶著我向太陽落山的方向走。
我問他去哪裡?
他說:“去一個黑衣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牽緊他的手:“去哪都好,只要你帶著我。”
從那天開始,他就是我世界的全部!
一路上,我們遇到好多不同的人,有人憐憫地收留我們,給我們吃的,有人騙我們的錢,還有人搶我們的東西,總之到了最後,我們什麼都沒有了。
我把父親送給我的半隻白玉蝴蝶交給哥哥,讓他換兩個饅頭吃。可他對著白玉蝴蝶沉思很久,眉宇間有我看不懂的陰鬱。
“什麼都可以賣,就這個不行。”
“它很重要嗎?”
他把白玉蝴蝶放入懷中,貼身收好。“我答應過娘,一定為她找到另外一半。”
我也沒再追問,對於年幼無知的我來說,他做的事永遠是對的。
那天,他帶著我在一個小漁村落腳,好在那些漁村的人都很善良,他們幫我們蓋了竹屋,把家裡的東西送給我們,還帶著哥哥去打魚。
就這樣,我和哥哥有了家,一個簡陋卻幸福的家。
那段日子的天是藍的,風是輕的,就連冬天也都是暖。
哥哥不打魚的時候,就會很勤奮地練劍,他告訴我:他要保護我,要為父母報仇,要去殺一個女人……
這就是他活著的目的!
我活著的目的就是每日給他煮飯就,確切地說就會煮白粥給他喝。
有時候我問他每天吃一種東西會不會膩?
他說:“若有一天我喝不到這粥,我會覺得自己沒飯吃了。”
“那我給你煮一輩子。”
他淺笑。
他笑得時候,霽雲淡去,紅日斂艷,我的眼裡唯有他的淺淺一笑。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活著僅僅是因為他活著……
當然,我也有鬧彆扭的時候,不過只有唯一一次。
因為我會重複做那個可怕的夢,夢見哥哥躺在我懷裡,鮮血淋漓。
驚醒後,便一定要看見哥哥,一定要確定他還在我身邊,才可以安心入睡。
所以,哥哥每夜都要把我抱在懷裡,哄著我睡覺。
可是在我十四歲那年,他不肯再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問他為什麼,他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求他別不管我,他咬得更緊,薄唇被他咬出一排血印。
不管我怎麼懇求,他都堅持睡在自己的房間,把我拒之門外。
那是我第一次生他的氣,我不給他煮粥喝,也不和他說話,一個人整夜整夜坐在床上不睡,也不要理他。
起初他也不和我說話,過了幾天後,他開始給我煮粥,耐心地哄著我,有時還會講村裡有趣的事情給我聽,我就是不笑,也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