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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用盡全力都無法抽回自己的手,羞怒道:“放開我。”
“你在害怕?怕什麼?”
“你說呢?”
清凝放開她的手,大笑道:“你的身體我瞭若指掌,沒有興趣。”
“下流!”
“放心,我說過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
魔鬼,魔鬼……她在心中罵了千遍之後,才平息了自己的氣惱。
“那你究竟喜歡那個泥人什麼?”她忍不住問,心想:就問這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只一個。
提起泥人,清凝幽幽嘆了口氣:“我將自己分割開,一半的靈魂給了她。所以,我現在只是一個不完整的靈魂。”
“那是你自欺欺人。”
“是啊,從我的一眼見到你就明白這個事實。”他的語氣中沒有一點埋怨和責怪,偏隱隱透著一種酸澀,不由得讓漪雲想起天庭上初見的一幕。
頃刻時間,千言萬語變成無言……
他們望著飄零的黃花,看著落日的餘暉撒在金黃的樹葉上。
“你為什麼想做神仙?神仙好麼?”他忽然問道。
“比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卻食不裹腹的人來說,神仙當然好了。可以不為衣食操勞,不為生活奔波。”她答著不真實的答案。
“那麼比起付出的呢?比起我們千年來艱難困苦的修行,比起我們奉獻出的慾念,比起我們永生永世的孤獨,你覺得值得麼?”
“值得。”她堅定的回答,為了他,一切的付出當然都值得了。
“不值得。這株黃花樹做的是對的,因為天宮就演繹著一個悲劇。”
“你是說嫦娥?”
夕陽在地平線留下最後一縷血色之後,隱匿於淒冷的月光之後,清凝望著一彎新月沉吟道:“這月光永遠都是寒得徹骨。”
“我聽說廣寒宮很冷。”
“是啊,我只去過一次,便永遠都不想再去。”
“茗兒和嫦娥做了不同的選擇,結局卻同樣悲慘。”漪雲道。
“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和嫦娥一樣,用無情無義換永生永世。”她還是說著違心的話。
“我不會!”清凝的眼神飄向華山的頂峰,平靜地道:“若是我成仙之前遇到她,我一定寧願做一個有血有肉的妖……
你不是她,即使你擁有她的身體,也沒有她的靈魂。”
清凝站起身,看了她最後一眼冷冷道:
“以後想下凡,至少該預先知會我一聲。”
【
第6章 宿命
“金禪子離開時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漪雲徘徊在南天門前……
她還是不敢去見清凝,只好閉上眼睛,利用法術穿梭三界,墮入凡間。
那個淡黃色的人影再次出現在她的視線,還是那麼優雅自若。
“尊者在等我?”法力再高的神仙也不可能看到未來,他怎麼知道她會來?
“我在等該來的人。”
“我來只是想請問尊者那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你有何事不明呢?”他看著漪雲,那種看透世事的眼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一樣。
想問:我為何存在?我為何動情?我該如何擺脫這無邊無際的愛恨糾纏?
但既然選擇做神仙,再多的苦,她都只能獨自品嘗。
“我只能告訴你,風莫動情,雲莫相依。”果然不愧是如來座下的大弟子,世間萬事都無法瞞得過他那雙明眸。
風若是動情,就會註定隱匿塵埃……
雲若是相依,就要面對暴風驟雨……
是神仙,就莫要留戀凡塵,否則就註定萬劫不復……
“《金剛經》真的可以解救蒼生?”漪雲有些疑惑的問道,連清凝都無能為力,金禪子可以做到麼?
“如來佛祖未飛升之前,也是一個凡人。他一生都在尋求一種可以永生的真理,可以超越輪迴的人生,後來他終於參透了。原來人要脫離輪迴,脫離痛苦就只能無欲無求,當然也包括情慾。”情慾兩個字他刻意咬的很重。
“那你打算如何挽救蒼生?”
“和他們一樣歷盡世間的悲苦滄桑,幫助世人領悟真正的《金剛經》。”
“你想輪迴轉世,做個凡人?”漪雲驚訝萬分。
金禪子笑而不答。若是真能渡化世人,放棄一身修為做一個凡人,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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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天庭中,漪雲放下手中的錦緞,她的思緒又飄向了遠方。
清凝的心思她讀了百年,她也一直用清凝的方式了解人世。
自從與金禪子相識後,她常常悄悄下凡去見金禪子,傾聽他那些似懂非懂的禪語,領悟他耐心講述的《金剛經》和輪迴轉世,探討人,妖,神,佛之間無法逾越的屏障,當然有時她還會問他人間情愛的為何物。
不能說金禪子比清凝看得透徹,只是他用另外一種眼光看待凡塵。
金禪子身上透著的是淡漠,一種寧靜志遠的深奧。
清凝身上透著的是落寞,一種千年不變的憂鬱。
憂鬱會讓她沉淪,深奧才令她覺醒……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玉兔一張好大的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招回她飛走的心神。
“怎麼每次出現都這麼引人注目?”
“是你心思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探索的眼神看得漪雲有點不安,“在想什麼?該不會是金禪子吧?”
“啊?”她驚呼,隨即發覺自己失態,正色道:“話可不能亂說。”
“我昨天看見你偷偷下凡,還和他泛舟西湖之上……”玉兔調皮地對她吐了吐舌頭。
“別說這樣的瘋話,讓王母娘娘知道,我就百口莫辨了。”漪雲低聲道。想不到她和嫦娥在一起這麼久了,竟然沒有一點改變,那麼喜歡安靜的嫦娥怎麼會留她在身邊。
“怕什麼?”玉兔舒服地靠在她肩上,意味深長的在她耳邊小聲道:“金禪子長得真是好迷人,若是我,我也會動心的。”
“別鬧了。”
玉兔看到了,那麼天界眾神是否也會知道,清凝是否會看到?
想起這個名字,她迴腸九轉,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沒事的,天庭里迷戀歲真星君的仙女多著呢,有什麼了不起的?”
“啊?”漪雲的手一抖,錦緞散落一地。
“哈哈!看你嚇的?你真以為天上的仙女一個個冷若冰霜?”玉兔幫拾起錦緞遞給她後笑著說:“只是沒有織女那樣義無反顧的勇氣罷了。再說,歲真星君也太要不可及了。”
“動情慾可是違背天條的,會受到懲罰。”
“算了吧,王母娘娘和玉帝不是恩恩愛愛的麼?嫦娥天天看著后羿也沒人管啊?若是那冰冷的天條可以管得了心,就不會有總有仙子留戀凡塵受罰了…”玉兔努著嘴道,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漪雲不得不捂住她惹禍的櫻桃小口,制止她將要發表的“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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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凝閉上眼,又見到漪雲和金禪子在碧水藍天中談笑風生。
憑他的法力,三界內發上的事情他都可以感受到,他唯一看不到的就是過去,未來,還有漪雲的心思。
她每一次下凡他都清楚的知道,每一個為金禪子展現的笑容他都清楚的看到,可他寧願什麼都看不到。
她真的能說話了,能笑了,可是笑容不會為他展現。千年來他竟然為自己做了一把刀,刺在心上的刀,不見血,卻永不停止的痛……
太白金星輕輕咳嗽了幾聲:“舉棋不定可以理解,可是你的棋已經舉了兩個時辰了,還沒有想好?”
清凝恍惚中睜開眼,無言地苦笑。
太白金星對著棋盤道:“良辰美景,西子湖畔,閒庭信步,的確是人間美事。”
他的話如利劍刺入清凝的心頭,令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舉在手中的那枚棋子自由墜落,打散了精妙的棋局。
“可惜啊,可惜了一番苦心,為你設下這精妙的棋局。”
“算我輸了,我們再來吧。”清凝道。
“棋輸了,可以再來,抉擇錯了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你再這樣對於她下凡視若無睹,恐怕上頭怪罪下來,你也擔待不起啊。”
“難道讓我廢了她千年的道行?”清凝拾起散落的棋子,靜靜的說:“畢竟是我的心血,我怎麼忍心親手毀了她。”
“她是你的泥人嗎?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罷了。”
“怎麼說我也活了三千年了。我唯一猜不透的是,她從哪裡得來的元神。”他早就去華山察訪過,漪雲確是千年前一些破碎泥塊凝聚而來。
“或許是和你我一樣,從靈氣中演化而來。”
“可是連我們的元神都是凝聚了萬年,什麼樣的靈物那麼快就可以化作元神?”
“也許她有特別的奇遇吧。”
“奇遇……”話還不及談完,清凝猛然起身,眉頭緊鎖。
“她又給你惹麻煩了?”太白金星深吸了一口氣:“何必自找麻煩呢,由她吧!。”
“我去一下閻羅殿。”他就這樣迅速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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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 洛陽
漪雲和金禪子漫步在洛陽的一個湖邊,聊著金禪子的追求,聊著漪雲的疑惑。
一個女子失魂落魄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如秋水般明媚的雙眸失神地望著平靜的湖水,美艷中透著絕望。
忽然,她縱身跳入湖中,美若風中飛舞的輕紗。
緊接著,漪雲也飛如湖中,將落入水中的女子救了起來。
金禪子見阻攔已經為時已晚,只好走到她們身邊,脫下長衫為漪雲披上,看見她用法力將女子腹中的水逼出,無奈的搖頭道:“何必呢?”
他們身後的黑白無常也是面面相覷,魂魄沒有出殼,他們只能悻悻的回去向閻羅王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