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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漏天機是有違天條的。”月老辯解道。
“所以你就眼看著兩個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人,活生生被拆散。”
“我……可惜我醒悟的太遲了,是我害了他們。”
“你誤的不止是他們的一生,今生他們不但不能在一起,歐隱月還受盡欺凌,自盡身亡。”清凝扶著桌子,有些勉強地起身道:“來世,她只能做一隻任人宰割的兔子……”
月老也顫抖著起身,跪在清凝面前道:“若不是我失誤,悲劇就不會發生,我太糊塗了。”
清凝趕緊扶起他:“這也不全是你的責任,凡間的情愛本就是難以捉摸。”
“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月老啊,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還不了解我麼?”清凝低頭沉吟片刻,道:“你要不要找個幫手?”
“若是找個聰明伶俐的幫手當然好了。”月老感激的握緊清凝的手。
“好吧,我儘快給你物色一個。”清凝剛剛走出紅鸞宮,又轉回來問道:“對了,星凡轉世投胎之後叫什麼名字。”
“秦義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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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千瘡百孔的隋朝末世,歡樂的笑聲和甜甜的小曲聲還是響徹整個長街。
清凝剛剛站在洛陽城中最豪華的酒樓門口,鑲金的大字“洛陽樓”還沒有看清楚,就有一大群乞丐圍了上來,扯著他的衣衫哀求:“大爺,您行行好吧,我老婆孩子就要餓死了。”
“給點吃的吧。”
“行行好吧……”
清凝躬身扶起地上跪著的乞丐,輕聲道:“隨我進去,隨便吃吧。”
可惜乞丐還沒有進門,就被跑堂的攔下:“這樣的地方也是你們來的?出去!出去!”
“我請他們來的。”清凝取出銀子交給跑堂。
“這種地方有銀子也不能進。”跑堂將銀子丟在清凝胸前,冷言冷語道:“這位大爺,別看你穿的體面,要進洛陽樓,你還不夠資格。”
“我沒有資格?”清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天上人間還有他沒有資格進的門?
就是金鸞寶殿他向來都是來去自如,玉帝和王母也從不曾用如此蠻橫的語氣對待過他。
“對,四品以下的官員,少於萬金的富人豈能享受我們這裡的美味,出去!”跑堂的話音剛落,便有一群打手一樣的人物將乞丐們推開。
“住手!”清凝怒吼道。
不過手指間凝聚的法力停頓片刻,還是的散去了。
他走近那些乞丐,將一些銀子交給他們:“你們去別的地方吃吧,這裡是個不祥之地了。”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乞丐門接過銀子一鬨而散。
清凝轉身冷冷的對剛剛的跑堂道:“你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算了吧,這些狠話你還是留著嚇唬別人吧。”
“狗仗人勢!”清凝一閃便在跑堂眨眼間進了酒樓。
“哎?”跑堂本想將他趕出去,轉念想想這個人看來武功了得,還是不惹為妙。
“算了!”那跑堂不屑的撇撇嘴,撣撣身上的灰塵,繼續為酒樓中所謂的上賓端茶倒水,渾然不知身後的黑白無常寸步不離的跟著他,閻羅殿裡的地藏王已經準備好了一張狗皮,生生世世他再也擺脫不了“狗仗人勢”的命運了。
清凝緩緩地走進一個雅間,只見一位眉清目秀,衣著華麗,神采飛揚的男子正在獨自聽著小曲,開懷暢飲。而且每次他喝完酒,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便會即刻幫他斟滿。
“可否行個方便?”清凝微笑著問。
那人抬頭掃了一眼,沒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坐下。
“少爺……”他的隨從上前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打斷。
“小六,再備些酒菜。”
“是。”
“剛剛我聽見你們的爭吵了,公子好肚量啊!”那位公子笑道。
“哪裡?說實話我最憎恨的就是這種人,自己明明出身貧寒,卻仗勢欺人。”
若不是他修生養性這麼久,剛剛早就出手了。在他眼中,殺人作惡的或許是逼不得已,冷漠無情的可能是未經歷貧寒之苦,可是這種出身卑微卻還鄙視別人苦難的人,他絕對不能原諒。
“哦?若我是你一定好好教訓他。”
“我會的……”清凝淡淡地點點,轉移了話題:“你為何不問我來找你什麼事?”
那人為清凝倒上一杯酒,道:“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我是來給你講故事的。”清凝接過酒,一股濃郁的清香撲鼻而來,他好奇地用唇微微沾了沾,辛辣的味道讓他一驚,放下酒杯,搖頭道:“原來,那些文人雅士喜歡的是這種味道。”
“你沒喝過酒?”那人詫異的看著清凝,問道。
“是啊,我想給你講一對兄妹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原來你是說書的,剛好我聽小曲都聽膩了,請!”說著,那人便遣退唱小曲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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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個叫隱月的女孩,七歲時疼愛她的父母被人殺死,她恐懼的拉著母親冰冷的手,不斷的哭喊著:‘媽媽’,那一刻她的世界被黑暗的恐懼包圍。還好僅大她兩歲的哥哥跑過來,把她緊緊的摟在懷中柔聲安慰她:‘月兒,別怕,哥哥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她趴在哥哥的懷抱中還是不停的哭喊,直到聲音嘶啞,後來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那段灰色的日子,她的哥哥始終都是摟著她,給她一個九歲男孩全部的溫暖。
每天隱月一哭,哥哥就會過來抱緊她,漸漸的那瘦弱的肩膀成了她唯一的依靠,那乾枯的小手端給她的一碗白粥成了她最美味的食物,她遠離了恐懼,依賴上那個其實和她一樣無助的哥哥。
她每天都會陪著哥哥練功,在他疲憊時給他倒上一杯溫熱的水,在他飢餓時給他送上一碗溫熱的粥。寒冬的夜,他們相擁取暖,聊著不切實際的‘永不分離’……
十年後的一個夜晚,她的哥哥拒絕和她同塌而眠,她抱著被子傻傻的坐在床上一夜未眠,卻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
“因為他哥哥長大了。”那位公子忽然插言,眼中一摸感傷稍縱即逝。
“他是長大了,而且不再勤練武功,不再口口聲聲報仇雪恨,幫人保鏢賺來的錢都用在風花雪月,醇酒美人上。隱月夜夜都抱著被子無法入眠,即使睡著了也會從可怕的惡夢中驚醒。
‘你回來了?’午夜,她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幫他脫下沾了雪的衣服,為他斟上一杯溫熱的清茶。
‘謝謝,月兒,快點去睡吧,以後不要等我了。’
‘哥……’
‘去睡吧。’他不耐煩的重複道。
她吃驚的看著哥哥厭煩的表情,欲言又止,乖乖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抱著被子哭了整整一夜,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他討厭聽到‘哥哥’兩個字。”那人悠悠的回應著,眼神飄向遙遠的地方,遙遠的像是故事裡。
清凝沒有理他,繼續自己的故事。
“後來,他哥哥很少回家了,即使回來也會爛醉如泥。
不過,每次她一聽見開門的聲音,便慌忙扶著搖搖晃晃的哥哥走進房間,餵他吃上一碗白粥,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睡去。
當她對這種相處方式也感到滿足的時候,他的哥哥忽然帶回了一個叫香雪的女人。
香雪像太陽一樣耀眼,讓她每次想仔細看看香雪的樣子時,眼睛就會有一種奇怪的灼痛感。所以,她從來不知道香雪長成什麼樣子,但她猜得到香雪一定很美。因為她哥哥總會目不轉睛的看著香雪,常常會充滿憐愛的撫摸著她的臉,甚至親昵的抱著她。
從香雪出現,十年前的恐懼回到了她的世界,不論白天還是黑夜,清醒還是夢境她的眼前都是鮮血,父母冰冷的屍體。還好,在她近乎崩潰的邊緣另一個溫暖的懷抱出現在她生命,那個男人是她哥哥的朋友。她從來都想不起那個男人長得什麼樣子,只是知道他有一個寬闊的肩膀。
她哥哥成親的夜晚,她靠著那個寬闊的肩膀哭了,不停的問:‘為什麼……’”
那位公子霍然起身,怒道:“為什麼?怎麼那麼多為什麼?”
“她問的是:為什麼…我們是兄妹!”清凝也站起身拍著他的肩膀道:“既然你不想聽,就算了。”
“等等,後來怎麼樣?”那人緩緩的坐下,手指不由自主握緊酒杯。
“隱月嫁給了他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昊天鏢局的少東家。日子過得不再悽苦,不用下雨時修補破爛不堪的房子,不用下雪時凍得瑟瑟發抖,也不用天天靠白粥充飢。只是,她會悄悄的細數日子,計算著父母的忌日,因為只有那一天她哥哥會來接她去拜祭雙親。
‘爹,娘,我過得很好,昊天對我很好。’每次跪在墳前她都會這麼說,然後等著哥哥告訴父母他一年中的生活。
‘爹,娘,我為你們報仇了!你們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爹,娘,你們怎麼這麼殘忍,既然給我搶了一個妻子,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哥?’
‘月兒,有個人想見見你。’
‘嗯。’她覺得今天的哥哥有些怪異,看著她時眼中有種意味深長的悔恨。
想不到她被帶到他的家,一個美艷的中年女子一見她就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哭道:‘是她,是香凝。’
‘我叫隱月。’她小聲回答。
‘不是,你是我的女兒,我十幾年前被搶走的女兒。’
她的眼前變得模糊,那女人的聲音也漸漸消失,她最後的感覺就是溫暖,一雙堅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睡夢中她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解開,有雙柔軟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她肩膀,有涼涼的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肩上……
‘月兒……’哥哥的呼喚讓她悠悠轉醒,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恐懼的拉著他的手:‘哥,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