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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穹衣來過?他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只問了你的傷勢,勸我別傷心,還給了我了一些藥丸讓我給你服用,我看過,都是對內傷十分有益的好藥。”

    “哦。”他沒再多問,只交代她說,“魏前輩讓我繼續裝暈的事,你和誰都不要說,包括陸穹衣,知道嗎?”

    “我明白。”她鄭重點頭。

    ******

    蒼雲隱月,暗星斂芒,墨色的夜如同潑墨水畫般靜謐,悠遠,幽林黑影交錯而生,枝繁葉茂的雲蒼樹遮住了大半個夜空,只見兩個身影極快的穿梭過樹幹,一個身姿纖盈,一個身姿飄逸,均是一襲黑衣。他們輕足點地,飛旋而上,相互糾纏,直到其中一人發出一枚飛鏢擋住另一人的去路,兩人的影子才定格在雲蒼樹下。

    雲撥月現,身量纖盈的女子從月下走了出來,她撩開遮在臉上的面紗,是孟漫絕色的容顏。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另一人隱住身影站在樹幹之上,擺出傲人姿態,含笑說道:“這一切不是都是我們的交易嗎?難道你忘了?”  

    孟漫逼上前一步:“我是讓你殺紫清真人,嫁禍宇文楚天,讓他身敗名裂,永遠不可能脫離夜梟,但我沒讓你取他性命!”

    “他現在不是好好活著嗎?”

    “你!”孟漫氣急,飛身而上,逼至他所停的樹幹,她抽出藏在腰間的軟體,直指他的胸口,說道:“若是他醒不過來,我讓你死無全屍!”

    他輕輕撥開她的劍,雲淡風輕道,“我可從未想過要殺他,不過當時我若不打傷他,他怎麼可能讓我輕易殺了紫清?”

    孟漫恨恨道,“陸穹衣,你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嗎?你為什麼違背承諾,對他痛下殺手,你以為我不知道?!”

    陸穹衣冷冷一笑,沒有反駁。他起初確實沒想殺宇文楚天,因為讓宇文楚天身敗名裂,被江湖正道不恥,這可遠比殺了他要有趣的多,可是那天晚上,他撞見了宇文楚天和落塵的私情,他一心只想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孟漫,其實你心裡清楚,宇文楚天是不可能對夜梟屈服的,他是有條件的索取,這樣的人,留著終究是禍害。”  

    孟漫道:“這是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你以為我願意操心,我是怕哪天你哥哥被他所害,沒人跟我合作了。”

    “你還是操心下自己,我還擔心他把你殺了,我們沒地方收錢呢!”

    說完,孟漫便飛身而下,幾個旋身,消失在夜色之中。陸穹衣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樹林,立刻有一個鬼魅般無聲無息的人影飛了過去,追向孟漫的方向。

    黑影一前一後離開,陸穹衣飛身上了武當山的絕壁。舉目四望,一片空寂的山峰,無處可以藏人。他從腰間取下從未離身的玉簫,修長的指尖摸索了一陣簫身騰雲的紋理,才緩緩放在唇邊。

    雨後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芬芳,蕭聲悠揚,空曠而悲愴,混雜在cháo濕的空氣中,更多了些淒冷。

    在陸穹衣年少的記憶中,父親很少出現,也很少關注他的存在。只在他十歲的生日時,父親破天荒送給他唯一一份生日禮物,就是這平常的玉器店便可買到的玉簫。

    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禮物,他卻視為珍寶,為了可以用它吹出最動聽的簫聲,他每個練功後精疲力盡的傍晚,都伴隨著粗啞的簫聲度過。  

    他一心希望有一天可以給父親吹出他最愛的曲子。然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曲終結,他回頭看看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文律。“如何?”

    文律低聲回道,“我跟到北山的石壁邊,她就突然消失了。”

    “北山石壁,我記得那是武當山的禁地。”

    “是,所以我猜測武當禁地中有直接通往山下的密道,所以夜梟的人才可以在武當山如履平地,來無影,去無蹤。”

    陸穹衣點點頭,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麼孟漫分明武功平平,卻可以隨意出入武當山,夜梟的人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武當山,暗殺武當掌門,原來他們已經找到密徑上武當山。

    不過,武當禁地如果可以直通山下,他們為什麼不多派些人把守?是武當的掌門也太疏忽大意了,還是連他們也不知道這條密道?!

    “算了,不必追查了。我對這條密道沒有興趣。”陸穹衣道。紫清真人已死,他與武當派的仇恨也算了結,他不想再多惹是非。

    文律應了一聲,鄭重將手中的一把劍交到陸穹衣手中,“少爺所料果然不錯,紫清與林無煙果真有私情,兩人年少時便相識,暗通款曲,可紫清不願為了兒女私情敗壞武當清譽,只與她暗中往來。自從紫清真人放棄掌門之位,他便以在武當山無極峰閉關修行為名,每月都去‘無煙居’與林無煙私會,直至兩年前林無煙病逝,他才真正在閉關修行。這把與林無煙陪葬的紫清劍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穹衣緊緊握著劍柄,唇角噙著一絲冷酷的笑,“明日就是紫清的頭七了,這把劍也該給武當派人好好看看,讓他們知道,他們敬重了一輩子的師尊,到底是怎麼樣的仙骨道風,無欲無求。還有,別忘了再去各大門派‘傳頌’一下,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武當派的作風……”

    “是!”文律接過寶劍,又深深看了一眼陸穹衣,猶豫一下,道:“少爺,主人的大仇已報,我們是不是可以收手了?夜梟的人手段毒辣,你還是不要沾惹太深,否則,我擔心……”

    “我自有主張!”陸穹衣打斷他,明顯不願意聽他多話,文律便再不敢多說什麼。

    “宇文楚天醒了嗎?”陸穹衣又問。

    “聽說昨日……宇文落塵匆忙召喚魏蒼然,魏蒼然去看過之後,說是傷勢惡化,可能就這幾日了。”

    陸穹衣譏誚地一笑,“哦,看來我是時候去好好關心一下我的表弟了。”  

    “我去安排。”

    陸穹衣揮了揮手,示意文律退下。

    他望了望明月,目光輕眯,這樣安靜的夜晚,怕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雖然江湖從來都不是一個安靜的地方。

    ******

    風起雲湧,接連幾日皆是陰雨綿綿,山中霧氣cháo濕,不再像前幾日那麼燥熱。

    入了夜,落塵如往日一樣,在熏爐中放了配好的糙藥,讓融融暖氣瀰漫滿室,她一邊扇著扇子,一邊看著榻上的宇文楚天。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看來是睡著了。他雖然醒了,身體還是很虛弱,每天只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其餘時間都在沉睡。

    門外響起陸穹衣和負責守衛的武當弟子的對話,她細聽才知道,武當的掌門增派了更多人弟子守在門外,並且告訴他們,在事情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允許他們離開,也不許任何人靠近。在外人看來,這明擺著是軟禁,可落塵知道,這是更加謹慎的保護。

    她坐到了宇文楚天的榻上,用浸泡了桃花水的帕子,擦拭著他的手掌,按著他掌心的幾個穴位,仍和平常一樣自言自語,聲音卻比平日大了很多。“哥,你睡了好幾日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你一定很無聊吧?我再陪你說說話。”  

    門外再沒了說話聲,她的聲音在靜夜裡尤為清晰。

    “這幾日天氣轉突然轉涼,林外的桃花都落了,散了一地。我取了一些回來給熏了香,你聞這個味道,像不像我們以前常常去玩兒的桃花林?”

    落塵慢慢的摩挲著他的掌心,想起他現在的處境,想起他五臟俱損,只差一步,就性命不保,她的眼眶微微濕潤,聲音微微顫抖,浸透著悲傷:“等這件事情了結了,我們就下山去吧,你別再報仇了,就算你報了仇,父母也不會再活過來,我們失去的家也再找不回來。我們放下仇恨吧,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靜地生活。我們在門前種一片桃花林,等桃花盛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桃樹下納涼,就像小時候一樣……小時候,對了,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說過,‘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們永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醒不過來,我也會陪著你,不論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陸穹衣最後沒有進來,但留了一封信給她,武當的弟子從門fèng塞入。

    她展開信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小塵,無論發生什麼,還有我在你身後……”  

    第十五章 生死離別(三)

    不是看到這封字字千金的信箋,落塵從未想到陸穹衣對她情深至此,在看見了她和別的男人共赴巫山*,聽見了她說願與別的男人同生共死之後,他還願意等待她回心轉意。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想到陸穹衣站在她身後,竟有種芒刺在背,不寒而慄的錯覺。

    壓下心頭不安,她正準備把信箋收起來,床榻上本來睡得很沉的宇文楚天,忽然伸手,從她手中拿走了信。分明一目了然的幾個字,宇文楚天卻端詳了好久,直到她把信搶了回來,丟入熏爐中,讓它化為灰燼。

    他沒說什麼,只別有深意看她一眼。

    她本來沒在意什麼,現在被他一看,她反倒有點心虛,急忙解釋道:“他遲早會明白,我眼中只有你,永遠不會回頭。”

    宇文楚天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床榻,示意她靠近他一些,方便說話,她乾脆側身躺著他身旁,更近距離地看著他。

    “小塵,如果我當初娶了雪洛,你會嫁給他嗎?”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不會,就算你娶了雪洛,我也會在你身邊,永遠做你的妹妹。”  

    “如果我死了……”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出那樣不吉利的話,自己卻毫不避諱答:“我也會和你一起……”

    他虛無地笑笑,抓著她的放在胸口,讓她清晰感受到那顆孱弱卻堅定的心跳,“小塵,我答應過你無論發生什麼都會活下去,你也要相信,我絕不會丟下你,所以只要你沒看見我的屍體,你就要好好活著,等我來找你,你明白嗎?”

    她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深意,只要他死不見屍,她就要活下去。“只要你活著,我一定會等你。”

    墨色的天空如同一塊深色的綢布掛在天際,沒有星光也沒有月光,石桌上點著的兩盞燭火燃盡,什麼都看不見,只剩熏爐中星星點點的火光。

    他蒼白的臉上跳躍著星火的顏色,忽明忽暗。她靠近,再靠近,“我這樣靠著你,你的身體能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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