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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楚天凝視了她很久,像在做最後的決定,“不行,我不會讓你嫁給他!”
“你!”
“七日之後,我會帶你離開。”
他的手抬起探向衣襟,又放下,幾番猶豫,最後還是伸進衣襟中取出一丸紫色的藥丸,“這個你服下吧。”
“這是什麼藥?”她分明嗅到一股清淡的麝香味,雖然清淺,但她不會聞錯。“這裡面有麝香?”
“小塵,我們的孩子不能留。”
“什麼?!你說什麼?!”
“我們是兄妹,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必定殘缺。”
她搖頭,拼命撐著身子往後縮,“不,不管他是殘是缺,他都是我的孩子,我都願意承受這個結果。”
“我知道,我也願意,可是你有沒有為孩子想過,他從生下來就要承擔我們犯下的錯誤。帶著殘缺不全的身體活著,帶著我們的罪孽活著,他這一生要怎麼過?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又何嘗捨得,可這是我們犯下的錯誤,就該由我們承擔。”
“不,我不要!”她拼命搖頭,拼命推他,根本撼動不了她分毫,她甚至想用暗器,用毒藥,可他偏偏百毒不侵,最後她只能選擇威脅:“你要是敢動我的孩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知道!就算你怨我,我也必須這麼做!”
看出他心意已決,她急忙大呼“表哥!陸穹衣!”,可是立刻點了她的穴道,讓她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將手中的藥送到她的唇邊。
她咬著牙不肯張口,他握著她的下顎,逼著她無法咬牙,不得不張開嘴。
藥丸入口即溶,化作苦澀的藥汁流入喉嚨,她看著他的臉,那張曾經讓她朝思暮想的臉,現在看來那麼可怕,讓她渾身發抖。
下腹微涼,陣陣顫抖,仿佛她們的孩子在害怕,在哭泣,在懇求。她乾嘔著,希望能將藥吐出來,可什麼也吐不出來。她只能用唇無聲地告訴他: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
擁著她顫抖的身體,細細撫摸著她的長髮,他說:“小塵,有件事我從來沒告訴過你,其實我娘在懷我的時候中了瑤華之水的毒,又服過至寒至熱的火蓮,我自出生便先天不足。在我三歲之前,我終日躺在床上,無力行動。那時候,我總希望我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上,我不想承受那樣的痛苦。
所有大夫都說我活不過五歲,只有母親相信我能活下去。她寸步不離地照顧我,天熱時她會坐在我身邊給我扇風,用她枯瘦的手為我驅趕蚊蟲,天冷時她會時刻把我抱在懷裡,替我溫暖凍僵的身體。
她要我一定要堅強,要活著,年幼的我只知道要聽娘的話,咬牙堅持著,堅持活過了五歲。小塵,那樣的痛苦我不想你和孩子再經歷一遍,你懂嗎?”
他知道她會恨他,可能永遠不能原諒他,要他親手殺死他的孩子,他何嘗不恨自己,可他必須這麼做。
作者有話要說:
《一縷孤煙繞落塵》終於過稿了,出版名改為《紅塵渡》,據說因為三個字的名字現在紅,好吧,為了紅!
感謝大家在我周更都不能保證的情況下不離不棄,送一段紙書版的《楔子》撫慰一下你們受傷的心靈!
MUA!
《紅塵渡》
第一卷
楔子
暮靄沉沉,空谷蒼冥,浮山之巔的落日被繚繞雲霧遮蔽,混沌中只見幽幽暗紅。
站在山巔的宇文落塵,一身紅裙,霞影輕紗的衣袂隨風輕動,像是一縷晚霞,隨時會消散在無際的天空中。
“表哥,”落塵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雪衣錦衫的陸穹衣,虛無地笑笑,“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騙了你,我從來只製毒藥,不制解藥,所以我給你施的毒,我解不了……你會怎樣對我?”
陸穹衣沒有回答,但她在他不甘一死的眸光中得到了答案。他要活下去,為此他會不擇手段,不計代價,說不定還會為了逼她配製解藥,將那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九十九根殘魂針用在她身上。
她並不害怕折磨,但她這副已被掏空得連心都不剩的身子,根本活不過三日,不值得浪費那百種毒藥浸了百日的殘魂針。
仰頭望著浮山廣闊的蒼穹,落塵仍在笑著,想起了那一夜的浮山,罪孽的情愛,搖搖蕩蕩的重重山巒和煙雲,勝卻人間無數!
“表哥,如果你能看見他,請你幫我轉告他,我不恨他,我只希望來生再遇見他時,我們是從未相識的陌生人。”
“小塵?!”陸穹衣看出異樣,伸手想要抓住她,她卻先他一步,一腳踏向空無的蒼茫。
身子失去重心,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下墜,她閉上眼睛,聽見耳邊有風聲吹過,還有一聲恍如夢境中的呼喚隨風而來,“小塵,不……”
是他的聲音。
她猛地睜開眼,正看見飛速掠至懸崖邊的人影,一抹青白,恍如流雲,她真想再多看他一眼,可是太遲了,迷霧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紅裙如霧,黑髮如瀑。
在天旋地轉間,她孱弱的身體被懸崖上嶙峋的怪石割裂,穿透,紅色的衣裙被血染得愈加濃艷,就像她親手fèng制的嫁衣。她不覺得疼,只是有些留戀,留戀著許多美好的過往,留戀記憶中的人……
晨曦剛露的春日,她坐在梳妝檯前,菱花鏡里映著她稚氣未脫的圓臉,還有他含笑的溫潤眉目,他為她梳理散亂的髮絲,半傾著身子靠近她,他柔滑的黑髮落在她肩上,纏住她的長髮,她將他們的頭髮系在一起,笑得一臉天真:“聽爹爹說,這叫結髮,結髮的人永不分離。”,他輕柔解開她系上的發,“傻丫頭,結髮是夫妻,不是兄妹。”;
細雨清晨的初夏,他站在她身後,低垂著清雅俊秀的臉龐,手把手教她寫字,呼在她耳畔的氣息清新得像是雨後的梔子花,沁人心脾,她的指尖輕顫,“宇文楚天”四個字寫得九曲婉轉;
夕陽餘暉的晚秋,俊逸飛揚的他騎著快馬飛馳而來,馬蹄揚起煙塵,迷了她的眼,她正欲眨眼,他彎腰將她撈上馬背,他的心口貼著她的脊背,她的心口有什麼東西快要飛出;
更深露重的冬夜,月光不及他的神色冷冽,他將藥丸硬塞入她的口中。“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必須這麼做……”他的聲音寒冷刺骨,沒有一絲溫度。那時的她,無恨,也無怨,她只想知道為什麼他可以絕情至此,狠心至此……
回憶被一聲巨大的水浪聲截斷,伴隨著沉重的衝擊力,她被一片寒潭之水包圍,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下沉,染紅的潭水將她吞沒。
“宇文楚天,你可知我曾是怎樣的愛過你……”
第十七章 愛已成殤(五)
喉嚨里還殘留著苦澀的滋味,全身的冰冷讓她劇烈發抖,身上卻沒有任何的痛楚。 她知道,宇文楚天一定在藥里加了冰山雪蓮,才會可以讓她在毫無痛楚的情況下失掉孩子,可怎麼可能不痛?感覺到腹中的骨肉慢慢在脫離自己,那種絕望,就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死死咬住嘴唇,用盡全力想動一動,哪怕最後撫摸一下她的孩子,可是她動不了。最後一滴眼淚溢出,她明亮的雙眸已經變得晦暗無比,再無光彩,而她,也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零落,凋散。
宇文楚天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她的頭,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裡,在他耳邊痛心的低語:“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苦澀地笑著。過不去了,她真的熬不過去了。她愛的人變成了哥哥,她的孩子被親生父親扼殺在腹中,而這世上唯一愛她的男人,也被她親手下毒害了,她一邊享受著他的愛,一邊利用著他的愛,也許這份虧欠,只能用她的命來償還了。
苦澀慢慢變沉,她的思維也漸漸昏沉,應該是他特意在藥中放了催眠藥吧,能讓她在這種情況下睡著,藥量一定不小。
仿若大夢三生一般,落塵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淺優也醒了,正在看著她。她摸摸下腹,除了生冷微涼之感,並無異樣,可她能感覺到腹中的骨肉氣息減弱。
“沋沋,快,快去幫我請大夫。”
淺沋愣了愣,立刻跑出去請大夫和陸穹衣。
她凝聚全身的靈力去抵抗下腹中的陣陣冰冷,靈力用盡,她就強行聚集,即使她明知道過度的虛耗靈力會讓她油盡燈枯,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大夫和陸穹衣急匆匆趕來,折騰了一日,又是針灸,又是燒艾,陸穹衣把千年靈糙都翻了出來,為她護住心脈。她一直忍著沒讓自己昏厥,用自己透支的靈力堅持著,守護著。
最終,她還是沒能保住孩子,大夫告訴他,孩子已經沒了心脈,讓她不要在強求了。
眼淚已經流不出來,好像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她睜著眼睛,眼中卻什麼都看不見。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只希望今生今世,與他永不相見!
翌日,落塵坐在雕玉欄杆之上,日頭正好,荷葉正茂,荷花池裡倒影著自己一張慘白色的臉,毫無血色的唇,懶散著的髮髻,仿若一點墨水,隨時都會被人抹掉。
“風這麼大,怎麼在這裡吹風?”身後忽然多了一件披風,是淺沋為她加了件衣衫。
“有風嗎?我自己不覺得。”落塵眯起眼睛看陽光,卻冷不防的咳嗽兩聲,她的臉,越來越白,青白乾裂的嘴唇緊緊抿著。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我去給你請大夫。”淺沋急急道。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累了,回房休息休息就好。”
落塵撫了撫唇角,看著映日的荷花,猝不及防,一口鮮血湧出,低落在她胸前的雪白紗衣上,如同暈染開來的一枝梅花。
“表小姐?!”
她聽見淺沋驚叫,硬撐著最後的力氣告訴她:“不許給我請大夫,知道嗎?”
一整日,落塵躺在榻上,穿了一件素白色的中衣,臉色比衣服還要白。淺優伺候在側,如同驚弓之鳥,不停向窗外張望。她不能任由落塵這麼下去,又不敢自作主張請大夫,只好差人去找陸穹衣。
傍晚,陸穹衣來到了落塵的房間,推開門見到她的那一剎那,恍若隔世,短短一日光景,她的臉上已經再無生氣,就連昨日她看見宇文楚天和孟漫在一起,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眼神。
陸穹衣呵斥道:“她病成這樣,怎麼還不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