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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應了一聲,腳步還是沒停,頭也沒回。

    過了好一會兒,她幾乎以為他不會給她燒水了,他才慢吞吞提了一桶熱水進來,一手試著水溫,一手將熱水小心翼翼倒進浴桶里。

    他的樣子很專注,比看書,比練功都要專注,專注得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狡黠地一笑,伸手撩起一股水柱,直直地濺到他身上,等他在專注中警醒時,青白的衣衫早已濕了一大片。

    “你?!”他瞪著她,表情尷尬又狼狽。

    難得見到他狼狽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很有趣,又潑了他幾次。按常理說,以他的反應速度,一定能躲開,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今天的反應遲鈍得難以想像,轉眼就被她弄成了落湯雞。

    她笑了,笑得極燦爛,像全世界的花都在一瞬間盛開。

    他忽然也笑了,他笑得時候,霽雲淡去,紅日斂艷,她的眼裡唯有他的淺淺一笑。

    “是不是很涼快?要不你也來洗一洗吧,很舒服的。”她挪了挪身子,給他留出一大半的位置。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似乎在認真考慮她的提議。  

    她乾脆直接伸手去拉他……

    “你們!”門外傳來裘叔的大叫聲,打破了曖昧的寧靜。他的表情似乎很憤怒,但也只是一瞬,很快轉為了平靜。

    “楚天,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好!”

    那個燥熱的午後,裘叔和楚天關緊房門聊了很久,落塵洗完了澡,換好了衣服,也把衣服都洗的乾乾淨淨,她坐在房裡昏昏欲睡時,他們才聊完。

    “哥,裘叔找你什麼事啊?”她問。

    他的表情很奇怪,似有若無掃了她一眼便低下頭去,“裘叔說你長大了,我不能再把你當成小孩子一樣照顧了,我今晚就回自己的房間睡……”

    說完,他低頭收拾他的東西。

    落塵一把搶過他準備拿走的衣服,“不行!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的確答應過你,可是……”  

    三年前,裘叔特意把房子重新修建,隔出四個房間來,他們每人一個房間,多餘一個做了楚天的書房。那時候,他們本應分房睡了,可是落塵每晚都會做噩夢,在夢裡哭著喊著呼喚他,他擔心她,所以謝絕了裘叔的好意,每晚陪著她睡。

    可如今她已經快十四歲了,出落成了聘聘婷婷的少女,而他也快十六了,懂了很多事情,縱使他們之間的兄妹之情純如白紙,可是在外人眼中,總是不和倫理綱常的。

    “……小塵,你真的長大了,以後哥哥不能總陪著你。”

    “為什麼不能,你說過會陪我一輩子的。”

    “我是你哥哥,不可能陪你一輩子,你總要碰到自己喜歡的人,總要嫁人的。”

    “那我不嫁人了!”

    “你……”

    “我就要跟著你,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寸步不離!”

    “那如果我死了呢?”  

    她想都沒想就答:“我就跟你一起死!”

    聽到這句話,他久久無法成言,感動於她願意生死相隨,也感動於她對他至真至純的依戀,但這些感動背後,他也有種深切的擔憂,就像裘叔說的,她太過依賴他,這種依賴終究會害了她。

    他願意照顧她,願意讓她這一生寸步不離地追隨,可是世事難料,若有一天他遇到意外,他也想讓她追隨嗎?他當然不想,他希望她能好好活著,為了值得她活下去的人。

    “小塵,我們是兄妹,不是夫妻,我們不能睡在一個房間,讓別人知道,會說閒話的。”

    “誰愛說就讓他們說好了,反正我又不認識他們。”

    “裘叔呢,他怎麼看我們,你也不介意?”

    “裘叔最通情達理,他才不會亂想我們。”

    面對她的任性,他別無他法,只得狠下心來:“好吧,我告訴你,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睡了,你總是搶我的被子,總是把我擠得無處安身,還有,你總是動來動去,惹得我睡不安穩,小塵,我以後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睡覺,你明白嗎?”  

    她看著他,看到眼睛濕潤,眼淚在眼眶中匯聚,最後一滴滴滑落她的臉頰。

    “小塵,對不起,我不是……”

    她搖頭,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幫他把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最後她從柜子里翻出一條嶄新的被子,上面繡著一片桃花林,雖然繡工粗糙,片片桃花卻與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她低聲說:“這是今天剛fèng好的新被子,你最近又長高了很多,原來的被子太小……”

    他用盡全力將她抱在懷裡,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她落在他肩上的淚水的溫度。

    他忽然有點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是那麼純粹真摯的,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在乎生死別離,她只在乎他的感受,只要他說不願意,她絕不會勉強……

    他明明知道,卻刺傷了她。

    第六章 情愫暗生(三)

    他最終還是與她分了房。

    炎熱的夏季,蟬鳴聲總是沒完沒了,吵得人無法安睡,楚天站在窗邊,看外面皎潔的明月,直到天亮。  

    他知道落塵也一夜沒睡,因為她若是睡著了,一定會做惡夢,一定會在夢裡哭著喊他,她一整晚沒有哭喊,所以,她一定沒睡。

    清晨的早飯依舊是落塵煮的白粥,清淡的米香,入口卻不再清甜,泛著絲絲的苦澀。楚天抬頭細細端詳著對面的落塵,她與往日一樣,嫩黃色的衣裙明媚照人,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光潔的臉龐瑩若浩渺,只是眉目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所以他無法讀懂她的情緒。

    吃過飯,他去和裘叔採藥,她也還和往常一樣忙碌,洗衣做飯,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午後,她還是陪著他去練劍,雙手托著下巴,遠遠看著他,等著他。

    他哄她開心時,她也在笑,彎著眼睛,眼底都是他的影子。

    到了晚上,她也還是會在他看書看到疲憊時,為他準備一碗白粥,暖暖地提醒他:時辰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心中重重地抽疼了一下,他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小心地握住,“小塵,你昨晚睡的好嗎?有沒有做惡夢?”

    她笑笑:“睡得挺好的,你呢?沒有我打擾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他也笑笑,點頭,“確實很好。”  

    外面的風起了,吹開了窗子,她抽出被他握著的手,為他關嚴了窗。“時辰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嗯,你今晚早點睡。”

    “知道了。”

    她走了,他低頭喝了一口白粥,粥的味道比早晨的那碗更苦澀,難以下咽。

    這一晚,他又是一夜沒睡,幾乎翻遍了裘書所有的醫術,想要找到可以治癒夢魘的方法,一無所獲。書房的燭火一夜未滅,落塵房裡的油燈也燃了一夜,跳躍的燭火在窗紗上映出飄飄忽忽的暗影,是她坐在窗前,低頭坐了一夜。

    天亮時,他去她房裡給她送東西,她正在梳頭,鏡子裡照出她含笑的臉,膚色勝雪:“哥,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早麼?我看天都大亮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卯時,你以前都要睡到辰時才會醒。”

    “哦,那我回房再睡會兒。”他走到窗邊,將一大早釆來的天竺葵放在她的窗前,正看見她窗邊的小桌上放著未繡完的香囊,片片花瓣,繡得精巧細緻,繡工大有進步。  

    “咦,這是什麼花?好漂亮!”她問。

    “天竺葵,我看它挺漂亮,猜你會喜歡,所以采了些給你。”他說著,走到鏡邊,在鬢角插上一朵天竺葵,艷麗的紫紅色襯得她臉色好了許多,不那麼蒼白了。

    “嗯,好香啊!”她笑著,黑眸那一抹光亮中掩不住幽暗。

    其實,他寧願她伏在他懷裡大哭一場,或者打他罵他怪他怨他,他都能承受,他就是不喜歡看她現在這樣,裝作一切如常。

    他從落塵房裡出來,正遇上裘叔,裘叔看看他緊鎖的眉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勸道:“小塵現在不適應很正常,時間久了,她慢慢就會習慣的。”

    他點頭,“我明白。”

    裘叔遞了個布包給他,“這些書你收好了,有空看看。”

    “是醫書嗎?”

    “呃,算是吧。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該懂了。”

    他點點頭,“多謝裘叔指點”。  

    那晚,他仔細讀了裘叔給他的所謂醫書,糙糙翻了翻上面的文字和圖解,他便恍悟了裘叔所謂的“該懂之事”。陰陽平衡,天地交泰,這些隱諱的男女之事他原本是略知一二的,今天看了書上詳盡的細節,他才知道其中竟有那麼多的奧妙,書中描繪的蓬萊仙境之感,更是看得他體內一陣陣熱血翻騰,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衝破束縛,從身體裡洶湧而出一樣,他越是拼命克制,越感到頭腦發昏,甚至有些眩暈感。

    連著運了兩次真氣壓制體內的火熱,他才漸漸平靜下來。

    或許連著兩日未睡,心境平和後,他有些倦了,半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夢境裡的浮山,鳥語花香,有一片小小的竹林,還有幾棵橙花樹,橙花開花甚香,竹香和橙香混合在一起,更叫人心曠神怡。

    不過這裡更奇妙是有一處幽潭。

    月光傾灑在滿是花瓣的水面上,少女的半個上身浮出在水中沐浴,瑩潤的肌膚白得透明。水滴從她的髮絲上滴落,散發著醉人的光芒,胸前若隱若現的柔軟,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摸……

    仿佛是察覺到有人來,少女回頭向他這邊望了望,見是他,嬌笑著喊道:“哥,這天太熱了,你也下來洗一洗吧,水很涼快。”  

    他看清她的臉,那傾城絕世的容顏,竟是落塵。

    “哥,你過來啊!”見他紋絲不動,她緩緩起身,靠近,伸手拉著他的衣袖。

    水波流淌的聲音格外響亮……

    他忽然感覺身子一沉,也不知怎麼,整個人栽進水裡,水花四濺,他的臉上沾了一片橙花花瓣,花瓣沁著一縷撩人的幽香,撩撥起他內心如火如荼的熾熱。

    他看著她晶瑩剔透黑眸,她亦看著他。

    終於,他還是沒有控制住內心的悸動,伸手將她擁在懷中,柔軟的身體與他緊密地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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