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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黑影不僅讓浣泠和一乾沒用的官兵看得傻了眼,就連蕭朗也有些愣了,眼睛直直盯著黑影的身形動作。直到劫官銀的蒙面人只剩下一人的時候,飄忽的黑影立於距離浣泠很近的船頂。倖存的蒙面人連連後退,正猶豫著該反抗還是逃走,那人卻丟了一個黑色的牌子給他。蒙面人接過牌子看了一眼,頓時滿臉受驚過度,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他正要開口,便聽立於船頂的黑衣人道:“回去告訴你們門主,我要見他。”
“是,是!”
連應了兩聲,蒙面人便身形一閃,躍身上了河岸的石崖。
見危機已然消除,浣泠放寬了心的同時,對眼前迎著夜風孤立的黑衣男人萌生了好奇之心,於是她悄悄向前一步,側身打量著那位男子,只見他一身黑色暗紋繡面長袍,青色的緞帶,合體的衣衫勾勒出他挺拔如同青松磐石一般的身姿,當火紅的光映著他的臉上,浣泠幾乎忘了呼吸。
若非她親眼所見,她真的不相信,這樣一位世外高人竟是面容絕美的男子,只是他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黑衣男子正欲離開,轉身時不經意看見了她的臉,原本冰冷的眼神驟然融化,直盯盯看著她的臉。
浣泠被看得有些困窘,卻也隱隱有些欣然,她不自覺理了理額前的髮絲,向他怯然施了一禮。“多謝少俠相救。”
他仍看著她失神,眼波比這深潭還要深邃。
若換了別的男人這樣無禮的注視,浣泠早已反感,可他卻不同,他的眼光透著讓人無法抗拒的深情,浣泠的俏臉不覺滾燙起來。“小女蘭浣泠,謝過少俠。”
“蘭浣泠……”黑衣男子低聲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想到了什麼。“苗疆第一美女蘭溪可與你有關係?”
“正是家母。”浣泠答到。
“噢,難怪……”黑衣男子喃喃低語了一句,飛身而起,掠過之處,水中只是泛起淡淡漣漪。
浣泠怔怔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猝不及防,而他忽然的離去更讓她這般措手不及……
失神中,她並未留意到,蕭朗那雙極為睿智深沉的雙眼一直盯著黑衣男子,直到他的人影已消失不見,他還在盯著無邊的黑夜。
浣泠本以為再見那樣的世外高人不知何年何月,不想剛回到長安,她去脂胭齋買胭脂時,又偶遇了黑衣男子,只需一眼,浣泠便認出了他,不是認出他的眉目俊逸,身姿清雅,而是他身上那種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清冷,亘古不易。
因為太過驚喜,她完全忘記了少女的矜持,追上前打招呼:“少俠,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在船上……”
“當然,蘭小姐,那天讓你受驚了。”
“沒有沒有,多虧了少俠仗義相助,我才能安然無恙。對了,還不知俠士怎麼稱呼。”
“在下,宇文楚天。”
……
“宇文楚天!”聽到這四個字,浣沙手中的茶杯倏然一斜,半杯冷茶險些濺出。
第一章 舊夢無痕(二)
“姐姐,你怎麼啦?”見一向處變不驚的姐姐竟如此失態,浣泠滿心不解問道。
浣沙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可知這宇文楚天是什麼人?”
“當然知道。”浣泠高高揚了揚下巴,無比自豪的口吻道:“你去隨便找個人問一下,沒人不知道,他是江湖上公認的‘天下第一’,是個仗義江湖、懲jian除惡的俠客!”
“俠客?!”浣沙的眉峰蹙的更緊。她雖身在侯門深院,未涉足江湖,也對江湖事毫無興致,但對於宇文楚天這個人,她是有所耳聞的,因為他的確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
據向來不靠譜的江湖傳聞所言:七年前,十七歲的宇文楚天第一次現身江湖,便是在渺然無際的蒼冥山上挑戰“點蒼七子”。彼時,點蒼七子的七言陣法在江湖久負盛名。所有人都以為蒼冥山上飄逸俊秀的少年正在自尋死路,卻沒有人想到,他不足十招便破了七言陣法,戰勝點蒼七子。
此後,一戰成名的宇文楚天又連敗江湖各大門派高手,其中也包括“天下第一劍”陸穹衣和崆峒派的無涯子。年少成名的他,自然讓不少武林的宗師泰斗青睞有加,也令無數江湖美女趨之若鶩。但宇文楚天生性孤僻,素喜獨來獨往,與武林各大門派均無任何往來,以至江湖中人對他知之甚少,傳聞卻是甚多。
有傳聞說他出身皇族,所以他姓的是周國國姓“宇文”,也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莊”無然山莊的傳人,故陸家劍法運用得出神入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人說他是江湖最可怕的殺手組織“夜梟”的護法,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也有人說他是長流軒裘神醫的唯一入門弟子,醫術非凡,救人無數。
有人說,他是江湖“第一名jì”孟漫唯一的入幕之賓,也有人說他與相國寺的得道禪師是莫逆之交,早已堪破紅塵,不近女色;近兩年來,又有傳聞說他與江湖上突然崛起的門派“影”關係匪淺,借著“影”的勢力滲透進入北齊朝堂,權傾朝野;總之,江湖對他的身份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傳聞被證實,足見這個男人有多麼深藏不漏,高深莫測。
這樣的男人,雖是冠絕天下,讓無數女人趨之若鶩,卻也難以給女人一顆至真至誠的心,一個安穩的家……
所以浣沙得知妹妹喜歡上的人是宇文楚天,難免驚訝萬分,且憂心忡忡。
“浣泠,相信姐姐,他絕非可以傾心以待的良人……”
“可是我真的喜歡他,我這輩子非他不嫁!”浣泠扯著她的衣袖搖呀搖,滿眼的真情真意。“姐姐你最疼我,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看著浣泠深情沉迷的眼神,她真切地感受到那種發自心底的希冀和渴望。到底是怎麼樣一種喜歡,才會讓人說出“非他不嫁”的話,她真的不懂,至少她對蕭潛的喜歡還不至於此。
“姐姐,就只有你能幫我了,你忍心看著我孤獨終老嘛……”
“這些話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在娘的面前可別亂說,當心她罰你禁足。”
“我才不會呢。我是跟你親,才說這些的……姐姐,我求你了,求你了!”
到底耐不住她的懇求,浣沙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如果宇文楚天真心待你,我會幫你向娘求情,可若他不是真心對你,我……”
不等她說完,浣泠已開心不已地在她臉頰親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
“我還沒說完呢。感情的事要兩情相悅,你對他一片真心,你可知道他對你如何?”
“他對我好著呢,這個不用你擔心了,我的好姐姐。”
浣沙還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多問幾句,浣泠卻突然知情識趣起來,起身拽了拽裙擺,甜笑道:“好啦,你被我纏了一晚上一定累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啦,明天我再來找你說話。”
說著,她走向門口,開門時又想起什麼,回頭又道:“別忘了明天幫我在娘面前美言幾句啊!”
“放心,不會忘的。”
浣泠邁著輕盈歡快的步子回房休息。
浣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睜開眼睛看見外面夜色清幽,便起身披上衣服去院子裡走走。
今夜沒有月光,星光也被陰雲遮蔽,木樓閣榭,青石小路完全被黑暗籠罩。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卻走得十分從容,因為這條青石小路她已經在黑夜裡走過無數遍。
自從失去記憶後,渙沙每天都很忙碌,要重新學很多文章,詩詞,以及忘記的禮節,要重新認識和熟悉府裡面每一個陌生的臉孔,還要練習琴棋書畫和女紅。自從認識蕭潛之後,她又開始和蘭夫人學著怎麼打理府里的大小事務,每天都很疲憊。
可不知為什麼,不管怎麼疲憊,一到入夜,她都會無法安睡。總覺得陽光一旦沉下,世界就會變得那麼空曠,空得像是一無所有。即便她燃了寧心的香薰,勉強睡著,夢裡也全都是可怕的場景,倒不如不睡。
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夜裡,免不了想些事情,她不知不覺又為浣泠憂心起來。宇文楚天,他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他究竟是不是浣泠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她答應幫浣泠,到底是對她好,還是害她?
“宇文楚天,宇文楚天……”輕吟這個名字,為什麼她有種特別的心悸,就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一樣的感覺,似乎這個名字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
倏然間,一陣冷風驟起,浣沙模糊地感覺到身後一個黑影閃過,等她回頭,只見幾片翠綠的竹葉從樹上飄落。
“蘭侯府守衛森嚴,不可能有人隨便出入,必定是我眼花了。”浣沙定了定心神,正欲回房,一個人影突然晃至她眼前。
“啊!”浣沙正欲開口喊救命,黑衣人忙用手指點住她的唇,“小塵,是我……”
身處暗夜,她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覺他穿著一身黑衣,紫黑色的衣袂隨風輕動,盪起一種濃烈的憂傷。
一點星光恰從陰雲中透出,借著微弱的一絲光,她看見了一雙浸透著憂鬱的黑眸,孤清墨色的眸光沉寂而悠遠,仿佛凝聚了化解不開的憂傷……然後,她看清了他的臉,劍眉深蹙,薄唇輕抿,若有若無的稜角勾勒出與生俱來的傲氣。
或許是他眼中的憂傷太過沉重,與他相對,浣沙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讓她無法呼吸,只覺全身無力,好似連血液也在血脈里都無力流動了。
男人將手緩緩伸向她,小心翼翼地觸摸了一下她的臉,就像碰了一下易碎的瓷器。“你還活著……我就知道,你一定活著,你不會離開我。”
“你……你?!”她急忙推開他的手。“快來人啊,來人!”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叫嚷,借著月光細細看她,輕聲問道:“小塵,我嚇到你了?”
小塵,兩個字被他低啞的嗓音喚出來,深情款款,聽到這一聲呼喚,浣沙竟僵直地站在原地,全身都無法動彈,而當她的目光觸及到他眼底被水霧覆蓋的喜悅和柔情時,她的心開始劇烈顫抖。
見他欲走近,她驚慌失措地退後,他又走近,她忙又退後幾步,她並不怕他,可是她確實在發抖。“你別過來,我不認識你,你是誰?你怎麼會在我家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