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22頁

    站在藥鋪的後院裡,楚天看見纖小的人影忙裡忙外。原本雜亂無章,瓦罐四飛的小院,在落塵幾天的規整下,已經煥然一新,糙藥分門別類的擺放起來,牆角原本已經蔫了的一片花花糙糙,現在又開得嬌艷了,周圍還多了個小小的籬笆,把花糙都圈了起來。

    落塵正抱著裘叔的被子出來曬。

    被子很重,她笨拙地將它舉高,累得滿頭大汗,但眼角眉梢卻透著喜悅。他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被子,輕鬆搭在欄杆上,展平,低頭時,他看見她眉梢的喜悅化作了驚喜的笑容,“哥,你怎麼出來了?!你的傷完全好了?!”

    “嗯,完全好了。”他道:“我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我們和裘叔辭了行就可以走了。”

    聞言,她的笑容凍結在臉上。

    “哥,我看你臉色還是不太好,要不我們再多住幾天,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我們再走吧。”見楚天不語,她扯著他的衣袖,搖呀搖呀,仰頭眨著水汪汪的眼睛,“哥,就再住幾天吧。”

    “你喜歡這裡?”

    “……嗯。”

    “那就再住三天吧。”

    “哥,你真好!”落塵頓時興奮不已,摟著他的肩膀,踮著腳尖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因為角度沒有調整好,剛好親到了他的嘴角,溫溫軟軟,有一種奇異的觸覺。

    楚天白皙的俊臉上溢出一絲微紅。

    恰在此時,一抹淺綠色的人影快速閃過,留下一縷媚然的幽香。楚天一驚,只低聲說了句“在這兒等我”便輕點腳尖,飛身掠向屋後。

    人影已不見蹤跡,倒是那股特殊的香氣久久不散,他生來對味道極為敏感,順著幽香未散盡的方向,他走進了那棟曾經避雨的廢棄宅子。

    舊宅破落的院內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裘叔,另一個則是十一二歲的女孩兒,穿著一身淡綠色的勁裝,長發綰成簡潔的髮髻,看似武功不弱,一雙眼睛有著超乎年齡的通透。

    楚天不敢多看,躲在一座假山後面細聽,只聽見裘叔的聲音問道:“東西我已經封在瓶子裡了,一日內不會幹涸。”

    然後,他聽見女孩兒纖細柔美的聲音答:“裘叔你放心,我今日之內一定會帶回去給哥哥。”

    裘叔又問:“他為何要這個?”

    “我也不清楚。”

    楚天聽見女孩兒的腳步聲漸近,她似乎要離開,他正想轉身躲避,卻聽見裘叔又叫住她:“這兩個孩子,就是宇文孤羽和陸琳冉的遺孤吧?”

    女孩兒沒有回答。

    “我這幾日仔細研究過那孩子的血,發現他的血液異於常人,至熱亦至寒,百毒不侵,只有服過火蓮才會這樣……”裘叔說到此處,嘆了口氣,又道:“想不到,當年宇文孤羽竟真的在苗疆找到了火蓮,救活了陸琳冉,兩個人還剩下這樣一雙兒女。只可惜,他們隱居避世多年,終於還是難逃此劫!”

    女孩兒也嘆了口氣,“我臨走前,哥哥還交代我說,你與宇文孤羽曾是舊識,莫要告訴你他被殺的消息,免得你感傷往事……你到底還是知道了。”

    “唉!夜梟想除去的人,哪有逃得過的?這一天,遲早而已……”

    “裘叔,你沒事吧?”

    “沒事,你快走吧,再遲,這瓶子裡的血怕是會幹涸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

    女孩兒說完,便如輕身一縱,似一縷輕煙飄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裘叔坐在滿是灰塵的長椅上,嘆了一聲又一聲。

    過了很久,他才拖著一條跛了的腿一步步離開舊宅。

    之後,宇文楚天從假山後面走出來。

    他不知道裘叔和那綠衣女孩兒究竟是什麼人,什麼關係,他們和他的父母又有這怎樣的牽連,但他從他們的語氣中可以感覺到——裘叔一定知道很多他想知道的事。

    ……

    第六章 情愫暗生(一)

    那天的晚餐吃得格外沉默,楚天埋頭吃飯,落塵只低頭拿著筷子撥弄著碗裡的飯,裘叔則不時抬頭,用一種無限感慨的眼神看著他們。

    三個人用過一頓食之無味的晚飯後,楚天幫忙收拾碗筷,落塵捧著折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交給裘叔,“裘叔,我和哥哥三天之後就要走了,這些衣服我都給你洗好了,藥鋪里的灰塵我也幫你擦乾淨了,我走以後,你別忘了給院子裡的花澆水……”

    裘叔抬眼看看落塵低垂的眉目,眼角竟有些濕潤,“你們一定要走嗎?”

    落塵扭頭看著哥哥沒有表情的臉,咬咬嘴唇,默默點頭。

    “現在正是亂世,戰亂不斷,你們兩個孩子去哪裡都找不到安身之所。”裘叔頓了頓,看向楚天,“若是你們不嫌棄我這藥鋪破舊,不如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吧。”

    見楚天仍不言語,裘叔又道:“楚天,你從小練功,自然不怕長途跋涉的辛苦,可是小塵身子弱,跟著你到處流浪,忍飢挨餓……”

    她忙說:“裘叔,沒關係的,我撐得住的。”

    裘叔伸手摸摸小塵的頭,乾瘦的指尖微微顫抖。

    宇文楚天終於開口,“我答應過父親,要帶小塵去苗疆找一個人。”

    聽出他態度的堅決,裘叔知道多說無益,默然起身拖著半跛的腿離開房間。

    今夜,清輝如水,冷月如霜。他清晰記得,當年他離開妻兒也正是這樣夜晚,他以為他們很快還會見面,不想,這一別便是數年……

    仰起頭,他將思念的淚水逼回眼眶,幽幽自語道:“這個時辰,孟漫也該把東西送到了吧。”

    此刻,一騎快馬疾馳過九曲盤旋的山路,馬蹄下掀起的沙塵模糊了駿馬的影子,只依稀見到一襲纖巧的人影騎在馬上,白紗巾遮住了她半張面容,露出一雙明媚勝月光的眼,腰身似弱柳扶風,輕盈玲瓏,淡綠色的衣裙和瀑布般的長髮在馬上舞動,飄忽若夢。

    駿馬繞過嶙峋怪石林,飛越過千仗高的石崖,最終踏進一望無際的山谷。

    山谷深處,依稀可見一幢黑樓,臨水而建,拔地而起,稜角分明如重山層疊,瓦礫斗數,氣勢磅礴。九曲連回的長廊將一汪湖水分割成數幢清樓,層層雲疊,不見其首尾。沉重的色調如同暗峽中的一道魅影,若不是今夜月光格外明媚,不會有人看見它的存在,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就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夜梟的“重樓”。

    駿馬跑至重樓門前,驟然停住馬蹄,嘶吼了一聲。馬嘶聲還未停,樓門已從裡面打開,兩排黑衣人並肩走出,他們均身配長劍,黑袍披肩,黑紗遮面,眼中無半點情緒。

    為首的黑衣男子迎上前來,道:“你回來了,左護法讓你一回來就去他。他在‘梵水殿’等你。”

    “好。”少女點頭,足尖輕點,翻身下馬,飛身掠進重樓。

    重樓內沒有一絲光,就連月光也被阻隔在厚重的牆外,她卻在九曲十八彎的迴廊走得格外輕快,很快走到了重樓的西殿,梵水殿。

    門前的守衛聽見她的腳步聲,馬上躬身對著門內朗聲道:“左護法,孟漫到了。”

    沉寂的聲音從裡面傳出,“讓她進來。”

    守衛推開門,稀疏的星光從窗外照入,只見門內的八仙桌邊坐著一個男人,身著墨色長袍,腰束墨色緞帶,一把青松劍顯得他氣度不凡,面部罩著一柄銀色面具,只露出了稜角分明的下巴和一雙睿智的眼睛。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正在與他交談,見孟漫進門,微微頷首。

    孟漫上前一步。“孟漫參見左護法,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嗯。”他對旁邊人擺擺手,“你出去吧。”

    “是。”那人退出後,孟漫便迫不及待上前,喚道:“哥,你要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說著,她雙手遞上裘叔給她的瓶子。“裘翼山說,這血一日之內不會幹涸。”

    孟饒接過,仔細看了看瓶子。

    “哥,你要這個做什麼用呢?”她禁不住好奇心問。

    “我也不清楚,是門主吩咐的。”

    “門主?!”聽見這兩個字,孟漫的聲音頓時緊繃了起來,“門主回來了?!”

    “嗯。我先把東西給他送過去,你一去一回也累了,去休息吧。”

    “我不累,哥……”她話音未落,只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傳來一個人更加急促的聲音:“左護法,門主要你馬上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孟饒隔門問道。

    “副門主被殺了。”

    孟漫驚得眼睛瞪得極大,而孟饒仍端坐在長椅上,紋絲未動,臉上也不見一點驚訝的神色:“嗯。你可知副門主被何人所殺?”

    “據說,死在紫清劍下。”

    “紫清真人……好,我知道了,我即刻去見門主。”

    “是!”

    來人回去復命,孟漫迫不及待問,“哥,我沒聽錯吧,他剛才說……副門主死了!”

    “你沒聽錯。”

    “這怎麼可能!”孟漫還要再問,孟饒已伸手示意她不必再問,道:“我先去見門主,你去斷崖等我。”

    ……

    斷崖,兩個相距十幾丈的萬丈高的懸崖毗鄰,一處是重樓的入口,一處便是通往外界的路,除非輕功極高的人或是腳力極好的馬,否則無法跨越。而想要成為夜梟的殺手,必須要跨越這斷崖。

    從很小的時候,孟漫便喜歡來這裡,站在斷崖之上,她常常想,如果當年哥哥沒有飛躍過這裡,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一抹晨曦從雲端流瀉而下,驅走了她最不喜歡的黑夜,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很特別的少年。如果她沒記錯,他應該叫宇文楚天吧?

    她從小在夜梟長大,認識的人只分為兩種,一種是殺人的人,一種是被殺的人,而他,是唯一的第三種人——沒有被殺的人!

    或許正因為此,她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

    那個肅殺的夜晚,周圍一片漆黑,她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只記得他拼著最後一口氣,也要保護自己的妹妹,那幅分明弱小的身軀看起來特別強大。今天在陽光明媚下再遇見,她才發現他長得特別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著,閃動著柔柔的光,就像每天清晨的第一抹晨曦,讓重樓不再黑暗,不再冰冷,不再死氣沉沉……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22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