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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陸前輩和琳冉都沒有追查,你又何必再追究?”
他看向魏蒼然,目光銳利而又堅定,“聽魏前輩的意思,您已知道是誰!”
他沒有回答,有些時候,有些問題,沉默已是答案。
宇文楚天點點頭,嘆道,“外公中毒多年,對外只說自己身染重病。我娘在陸家中毒,外公不聞不問,我娘竟然也從不追究。她寧願自己在外面漂泊,也不回陸家……這個人一定是對於我外公和我娘特別重要的人,讓他們到死願意去維護。我以前已猜到了是誰,只是沒有證實,我不想多加揣測,今天看見前輩也在為他隱瞞,我想,除了我的親舅舅,不會再有別人。”
魏蒼然沉吟許久,才道,“不錯,就是他。”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林峰是野心極大的人,他一心想要無然山莊成為江湖霸主,為達目的果決狠辣,不擇手段,所以你外公對他心有忌憚,寧可將無然山莊交付於我這個外人,也不想交給他。”
明明已經猜到,在別人口中得到了證實,他還是驚得退後一步,“所以,他希望我娘永遠消失,希望您心灰意冷,永遠離開陸家,他就可以成為無然山莊真正的主人,實現他的宏圖抱負?也是他為了以絕後患,找夜梟的人殺了我父母,是不是?”
魏蒼然看向越發暗淡的天空,“如今他已經失蹤多年,怕是凶多吉少,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楚天,過去的仇恨已經過去了,你繼續追究只會讓自己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如果你父母泉下有知,相信他們更希望看到你放下過去,去過你真正想過的生活。”
“我真正想要的,就是夜梟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各大門派,各大世家多次聯合想共同除去夜梟,卻撼動不了他們分毫,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可以做到嗎?”
“我做不到,有人可以幫我。”
“宇文邕?”魏蒼然淡淡搖頭,“他連周國自己的事情都管不了,又怎麼會插手中原之事?”
“他總會有一統中原之日。”
魏蒼然看著他臉上自信的神情,良久無言,最後看向糙原中牽著馬悠然漫步的倩影,忽然問,“我年輕時,也曾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可以結束江湖中各大門派的紛爭與殺戮,可是後來我發現,江湖自有江湖的規則,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只有為了權力和*的孤注一擲,生與死,都是自己的抉擇。等到我看透了一切,想與我心愛的人找一片這樣的淨土,看日升日落,過無拘無束地生活時,我沒有了機會……楚天,若是你只能有一種選擇,你真正想要的是夜梟從此消失,還是和她在這片自由自在糙原,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宇文楚天一怔,不明白魏蒼然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魏蒼然走近一步,從他肩上捻起一根女人才會有的長髮,他鬆手,看著被微風捲走的長髮,道:“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後者。”
“我……”
“你不用解釋,有些事可以掩飾,有些事是掩飾不了的。”魏蒼然的眼中沒有絲毫的鄙夷,反倒蘊含著體諒地拍拍他的肩膀,“世俗禮法,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世界,你內心最想要的,才是屬於你的世界……”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宇文楚天有種十分複雜的心情,感動於他對愛情的執著,也感動與他浩瀚如海包容一切的心胸,同時他還有些傷感,為什麼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情深,終究換不來一顆同樣的心。
自從踏入江湖,宇文楚天始終認為這個江湖是沒有人情的,他不相信江湖中的人,即使有人幫他,有人救他,他也不會完全信任一個人,他只相信接近他的人必有目的。
就連孟漫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他也不相信孟漫毫無目的。
但是此時此刻的魏蒼然,讓他毫無保留地信任,在他眼中,魏蒼然是他長輩,他的恩師,是他最敬佩尊敬之人。
……
風起了,落塵的黑髮和紅裙被風吹亂,宇文楚天走過去,為她披上披風。
“你和魏前輩談完事了?”她笑著轉身,紅衣墨發,清波暗眸,雪白的肌膚在鮮紅的絲綢下越顯明艷,只是嘴角的一抹淺笑,便會讓他別無所求。
“嗯,談完了。”
他牽了她的手,與她並肩走在鬆軟的糙地上。“你今天為什麼穿紅裙子,你不是最不喜歡紅色嗎?”
她朝著魏蒼然背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確定他不會看見,雙手立刻纏上他的手臂,頭依偎在他肩上。“你早上不是說,想看見我穿紅色的樣子嗎?”
他笑了,那是從心底溢出的笑,“傻丫頭,我想看的是紅色的……嫁衣。”
“呃?!你又不說清楚……”她也笑了,笑出了聲。“你想什麼時候看?”
他的耳邊響起魏蒼然的話:“你內心最想要的,才是屬於你的世界……”,他內心真正想要的,就是她。
“我想,現在!”
第十四章 夕夕成珏(一)
“現在?”落塵怔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拉起他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買吧。”
她拉著他走出糙原,走上夜幕籠罩的長街。他們在街上一家家店鋪找,一家家店鋪問,可惜沒有一家賣現成的嫁衣。
直到最後一家店也問過了,還是沒有,宇文楚天不得不放棄,“算了,等過幾日我們回到浮山,我讓人給你定做一身。”
“那還要很久,我買布回去自己fèng,這樣能快點。”
夜風吹拂她鮮紅色的衣裙,他側身看著她與裙子一樣紅艷的臉頰,她已經累得氣息微喘,腳步卻一點都沒緩慢,目光在街上琳琅滿目的店鋪中急切地穿梭,眼角眉梢真切的笑意,此時的她,不再是那個安靜得有些虛幻的落塵,她變得那麼真實,真實地屬於他。
心中被一種沉甸甸的幸福填滿,他不顧來來往往行人的目光,也裝作沒有看見街角處幽怨的注視,將她緊抱在懷中,“小塵,等你做好嫁衣的時候,我們就成親。”
她在他懷中用力點頭,等了這麼久,她終於等到了這句話。
落塵買了一匹紅布和一大包各色針線,宇文楚天大包小包提著回了客棧。他們在客棧的走廊遇到了也剛回來的魏蒼然,他輕輕掃了一眼鮮紅的錦緞,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只說了句,“明日不急,休息好了我們再出發。”
足見他已看出他們今晚有的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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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落塵還真是不停地折騰,她興奮地拿著紅布在自己身上比來比去,不時徵求著宇文楚天的意見,問他裙擺要不要及地,問他繡什麼在裙擺上好看,一會兒又問他袖口繡桃花好不好看?
他一直笑著點頭,她白皙的臉頰透著粉紅,比桃花還要嬌艷。
她忽然想到什麼,丟下一堆東西,“哥,我記得你很會畫畫的,你幫我畫一下嫁衣的圖案吧。”
“畫嫁衣?”父母還在時,他曾每日跟著父親學寫詩作畫,可自從父母離世後,他一心只想練好武功復仇,早已沒了當年詩情畫意的心境。可今夜想起她穿上嫁衣的樣子,他竟有些手癢了。
他讓小二拿來紙和筆,按照落塵描述的圖樣細細描繪:“領口和袖口這裡要踏雪尋梅圖,衣擺要蔓藤纏繞,象徵我們永不分離,最好再有一雙蝴蝶起舞,雙宿雙飛……”
多年未靜心作畫,他起初有些生疏,畫出的圖案還可以看,筆鋒總是不夠流暢。落塵左看右看,搖頭,“袖口的梅花太清冷,還是換成木蘭花好了。”
他換了一張紙,繼續畫,她探頭過來看,髮絲間有種木蘭花的暖香,讓他想起浮山上花團錦簇的木蘭。
這一晚,他不知花了多少張圖樣,總之改了又改,畫了又畫,他越畫越嫻熟,花團錦簇,栩栩如生,一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嫁衣呈現在眼前,落塵的臉色忽然暗了下來。
“怎麼了?不喜歡?”他問。
“不是,喜歡,很喜歡!可這麼複雜的圖案,我要繡多久啊?!怕是日夜不停地繡,也要一年半載吧。”
看見她急不可耐的樣子,宇文楚天忍不住笑出聲來,將她摟過來坐在他的腿上,“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嫁人?”
“我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人。”她認真地搖搖頭,認真地告訴他:“我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給你!這兩者的區別很大的。”
“哦?有什麼區別?”
他擺明了明知故問,而她又偏偏答不上來。有些感受真的很難言說,她想嫁給他,似乎有很多的理由,可真要說出個理由,好像又沒有,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像他畫的這件嫁衣,浸染著最熾熱的顏色,開滿了五彩繽紛的鮮花。
“別告訴我你想不起來!”他咬牙切齒捏捏她的臉,一副她說不出就要把她生吞活剝的樣子。
她努力想,終於想到一個,“我想到了!嫁給你,我們就可以每天睡在一起,我就不用害怕夢魘了?”
“……”他的眼神比夢魘還可怕。
她立刻板著手指細細數來,“我能陪我看日落,我累了,你能背我下山,我冷了,你能讓我取暖,我病了,你還能幫我治病,哦,對了,我無聊的時候,你還能陪我聊天。還有……”
“還有什麼?”他意興闌珊地聽著。
“我想你的時候,就能看見你,不用再茶不思,飯不想,夜不寐,天天想你想得心口疼。”
他的嘴角終於揚起好看的弧度,她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還有……”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肩窩,“我喜歡你這麼抱著我,喜歡你……”
她的唇輕輕刷過他彎起的嘴角,起初是似有若無的磨蹭,漸漸越來越深入。他視線不經意掃了一眼窗外,雙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得更緊,雙唇重重貼在一起……
她閉上眼睛,感受他日漸悱惻是熱吻,這種滋味就像是喝著蜜糖,甜得連吃一口玫瑰糕都覺得泛著酸楚。
結束了綿長的吻,他放開她,“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我的嫁衣還沒做呢。”
“明天再做也來得及,反正你一年半載是做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