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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沙一直以為她和宇文楚天這種平淡如水的交情會維持到他離開的日子,卻不想這一切都因一個病入膏肓的孩子打破。或許,有些事本就是註定的,該遇見的人註定都會遇見,該萌生的情愫也早晚都會萌生,避無可避……

    那日清早,晨曦剛現,浣泠還在房裡沉睡,浣沙陪蘭夫人在花園裡散步,劉管家匆匆來報,說是蕭朗帶著一個身染重病的孩子來蘭府,想請宇文楚天為那孩子治病,可宇文楚天一直閉門謝客,從不見蘭家以外的任何人,劉管家不知如何是好,故特來請示蘭夫人。

    蘭侯府素來受蕭家人照應,才能在亂世中獨守清靜。如今蘭夫人聽聞蕭朗親自登門,自然不敢怠慢,簡單整理下衣裙便帶浣沙隨著管家去了正堂。

    剛轉出後院,浣沙便見蕭朗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兒向後院張望,在她的印象中,蕭朗年紀雖輕,卻是少年老成的性子,泰山壓頂面不改色,如今為了一個小孩子如此心急如焚,可見這孩子對蕭家一定極為重要。

    蕭朗一見蘭夫人,便急切道:“夫人,我聽說宇文楚天住在府上,想必你們關係匪淺,您能不能請他幫忙救救這孩子。他叫小陽,已故的父母是家父的摯友,他們臨終前將小陽託付給蕭家,若是小陽有個三長兩短,家父實在愧對他九泉下的父母。”

    “這……”蘭夫人有些為難,“宇文公子來府里這些日子,任誰都避而不見,我去求他也未必有用……”

    她看看蕭朗緊張的神色,又看看氣若遊絲的男孩兒,男孩已昏迷不醒,臉色灰暗,呼吸時急時緩,時有時無,看來真的病得很重。“你何不去找宮內的御醫幫忙醫治,他們的醫術高明,定能治好這孩子。”

    蕭朗搖頭嘆道:“我早已請常太醫來診治過,他說小陽的脈象奇特,像是中了奇毒之狀。他從未見過這種毒藥,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毒,要等他仔細翻看醫書,方可找出解毒的方子。可小陽現已經氣息微弱,怕是一個時辰也等不了了。”

    “可是……”蘭夫人輕嘆了口氣,思索了一下,轉頭看向身邊的浣沙。

    “娘,不如我去求求宇文公子吧。”浣沙道,“這些時日的相處,我看宇文公子雖性情冷淡,但絕不是冷血無情之人。我相信若他能醫治這孩子,他必定不會見死不救。”

    蘭夫人蹙緊的眉目頓時舒展開,“也好,那你帶著孩子去墨竹園吧!”

    聞言,蕭朗沉靜的眼神也忽然一動,一抹深沉的光芒一閃而逝。“那有勞蘭小姐了。”

    浣沙無暇多言,從蕭朗懷中接過孩子,小心地抱好那柔軟的身體走向墨竹園。一路上,她許多次望著懷中孱弱的不堪一擊的男孩兒,雖是從未相識,但見那一張粉嫩的小臉被苦難所折磨,她的心像是忽然被一張無形的手抓住,她依稀記得她有過這種感覺,似乎她也曾經很想救一個無辜的孩子,卻無力改變什麼。

    墨竹園門外,淡淡的茶香繚繞,宇文楚天正坐在墨竹下靜靜品茶,見她腳步匆匆而來,即刻起身迎過來,從她僵直的手臂中接過了病重的小陽。

    他看了一眼小陽愈加灰暗的臉色,此刻,小陽的鼻端已經滲出暗紅色的血水,氣息微弱,而他的神色依舊淡然無波。

    浣沙來不及緩口氣,便道:“宇文……公子,這個孩子真的病的很重,宮裡的御醫也是束手無策。我聽聞你醫術高明,請你救救他吧!”

    “他中的是西域的奇毒離魂散,毒氣已經侵蝕心脈,就算是現在幫他解毒,也是無濟於事。”

    “什麼?!不會的……”一時情急,她全然忘了禮儀,扯住宇文楚天的衣袖滿眼哀求地望著他:“不會的,他們都說你是神醫,你一定可以救他的,對不對?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

    他看著她,看著她泫然欲泣的眼眸,目光仿佛穿越了她,看向了遙遠的過往。

    她有些急了,眼淚懸在眼眶即將墜落,“我求你了,你再想想辦法。”

    “你真的想讓我救他麼?”

    浣沙凝望著他,又看了看懷中的孩子,忙點頭。“是的,請你一定要救他!”

    宇文楚天凝眉,他忽然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撫摸她的臉龐,但一時間,手又僵在空中,只低沉的說道:“如果我說要你……”

    “什麼,你說什麼?”

    宇文楚天搖了搖頭,僵在空中的手順勢接過她手中的孩子。又淡淡說道:“沒什麼,把他交給我把。”

    他突如其來的回答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現在唯一可以救他方法,就是我用內力幫他修復心脈,再幫他解毒,或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真的?你真的可以救活他?!”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我只能盡力一試。”他抱著小陽轉身進了園內,見她緊隨其後,道:“你在房門外等我,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別進來打擾我。”

    “哦,好……”她不敢再向前一步,守在他的房門外等候。

    雅兒過來給宇文楚天送早飯,她怕打擾了屋內的人,“宇文公子不便用餐,你先把飯菜端回去,我過會兒親自去廚房為他準備飯菜。”

    雅兒便端了飯菜離開,臨走時還一步三回頭地往園子裡張望著。

    陽光穿透晨霧,墨竹上的露水漸漸散去,宇文楚天的茶已經冷透了,她的腳也站得沒有了知覺。

    終於,她聽見宇文楚天在房內道:“你可以進來了。”

    她即刻推門而入,只見小陽的臉色已恢復了紅暈,呼吸也平和了,只是還沒有甦醒,沉沉昏睡在床上。

    宇文楚天坐在床邊,他臉色看來很不好,毫無血色的慘白,身上的素錦長衫全被汗水浸透,緊緊包裹出他修長的身形。他緩緩的放下了剛剛運功療傷的手掌,輕輕呼氣又深深吸氣,眉心和鼻尖浸著細密汗絲,難掩疲乏之色。

    “你還好嗎?”她看著他眉心沁出的汗滴,不禁有些擔憂。

    “我沒事,”宇文楚天輕聲道:“只是剛才運功為他護住心脈,耗損了些內力,調息修養半個月,等內力恢復了就沒事了。”

    她不懂武功,卻清晰記得蕭潛曾說過:內力對一個習武之人尤為重要,若是內力受損,便等同於受內傷,比外傷更難治癒。

    “半個月,真能恢復嗎?”浣沙問。

    “嗯,若是半月不動用內力,靜心調養,可以恢復的。”

    “不用內力?那若是有人想要與你比武,或是想要殺你……”

    “若是有人想要殺我,那這半月便是最好的時機了。”宇文楚天輕輕一笑,語氣極為清淡,似乎談論的是別人的生死。

    第二章 不堪回首(二)

    浣沙卻感覺心口一緊,莫名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我沒猜錯,是蕭朗帶這個孩子來找我醫治的吧?”宇文楚天緩緩挽起衣袖,問道。

    “你怎麼知道?!”

    “我認得這孩子,他的父親是北齊的名將,高氏宗親,因為皇上忌憚他位高權重,將他賜死,他臨終前將襁褓中的兒子交給蕭老將軍照顧。”他抬頭看了一眼浣沙,“如今這孩子中了劇毒,蕭老將軍和蕭潛都在邊關打仗,能送他來蘭侯府,請動你來求我的——自然只有蕭朗一人。”

    浣沙難以置信地看著宇文楚天,這種託孤的秘事關係到蕭家九族的性命,蕭潛都未曾對她提起半個字,而宇文楚天卻了如指掌。她細細品味著眼前的男人,一個看似清風朗月,獨守清靜的男人,又似乎無事不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她正疑惑間,宇文楚天取了一盞白玉杯,手放在杯口處,揮劍將自己的手腕割開,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湧出,一滴滴落入白玉杯中。

    “你!”浣沙頓時大驚,惶然握住他的手腕。“你這是做什麼?”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他被她握住的手一顫,幾滴鮮血落在了潔白無瑕的杯壁。他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灼熱的光芒,但卻很快沉寂下去。

    見他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浣沙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急忙退後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一時間,房間極靜,靜到能清晰地聽見鮮血滴落白玉杯的聲音。

    待玉杯盛滿了血,宇文楚天才扶起床榻上的小陽,將一杯血餵著小陽服下。

    將小陽放回床榻上,他又為小陽把過脈,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我娘在懷我的時候,曾服用過苗疆的聖物火蓮,所以我的血天生異於常人,可以療傷解毒。”

    火蓮?!

    若她沒記錯,蘭族的史冊中曾有記載:火蓮生於土中,狀似蓮花,色如烈火,花開千年不謝,萬年不凋,被苗疆最強大的蘭族守護了數百年。然而,就在二十年余前,火蓮被盜,負責守護火蓮的蘭族聖女蘭溪因過被逐出蘭族。

    後來,蘭族的族長不顧族中長老的反對,娶蘭溪為妻。再後來,蘭族遭遇浩劫,蘭族的族長為保族人性命,被朝廷招安,做了蘭侯爺,也正是她的父親。而蘭溪,便是她的娘親,如今的蘭夫人。

    若是宇文楚天的母親曾服用過火蓮,那是否說明,他們的上一代必定有著特殊的關係?

    難怪娘親說他是故人之子,還會將他留在蘭候府。

    小陽喝下宇文楚天的血,臉色更見好轉,浣沙不禁感嘆道:“書中記載火蓮乃人間奇花,能克制世間所有的毒藥,果真如此。哦,對了,我聽娘說過,萬物相生相剋,火蓮雖百毒不侵,卻惟獨受曼陀羅的花毒所制,可是真的?”

    提起曼陀羅,宇文楚天神色有些異樣,似乎想起了不願想起的事,眉峰不自覺蹙起。

    看著表情,八成是真的。

    浣沙沒再多問,靜靜走到他身邊,拿出貼身的絲絹,纏在他的手腕上。他本欲縮手,浣沙扯住他的袖子,“別動,我幫你把傷口包上。”

    宇文楚天猶豫了一下,便由著她包紮,整個過程他一直看著她,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安靜,生怕驚了這片刻的溫柔。

    “這半個月你就安心在這裡養傷吧,想吃什麼就讓……嗯……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現在去幫你做。”

    “都好。”宇文楚天站起身來,過快消耗的內力讓他漆黑濃密的睫毛氤氳上了一層霧氣。他披上了一件披風,站在碧紗窗前,看見了正在竹園外向內張望的蕭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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