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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悄然而逝的一年中,她也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兒,變成一個溫婉的少女。
寒冬,風霜仿佛將無然山莊的灰暗覆蓋起來。
落塵坐在暖爐邊,翻開書卷,映入眼帘的一段話她讀過不知多少遍,現在看來仍舊從心地往外地發寒:
夜梟,極其隱蔽的暗殺組織,自十幾年前在一月間滅了各大世家,人人聞之喪膽……組織內的人一旦暴露身份便會馬上被滅口,所以沒有人知道幕後真正的操控者。被夜梟暗殺之人不僅有江湖上一流的高手,還有許多達官顯貴……從夜梟的行事和實力方面評估,該組織極有可能與北齊朝廷有關聯。
合上書卷,她窒息好久。
他就在這樣可怕的組織里命懸一線,不知道他每天的日子都是如何過的?他一直沒有出現,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表小姐!”沋沋急匆匆跑進來,一臉的驚喜:“少爺讓我告訴你,表少爺來了,在老爺房裡……”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表少爺?”
沋沋拼命點頭,“是啊,你終於把他盼回來了!”
手裡的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快步跑出門,根本沒發現自己向外跑的時候,踢倒了火爐!
******
夜裡的無然山莊如同一幕海天水墨畫般被潑灑在綢緞之上,恢弘大氣,波光粼粼。
落塵在黑夜中跌跌拌拌跑到陸無然的門外,甚至忘了敲門,就直接推門衝進房間。
香案鼎爐前,一襲修長挺拔的背影在她眼前模糊,尤似夢境。銀絲的披風,繡緞的錦衫,襯得他發黑如漆,那雙墨琉璃似得雙眸沉寂而疏離,身傍長劍,謙然玉立。
“哥,哥!”
不知是因為太久沒叫過這兩個字,還是這個稱呼讓她太過思念,這兩個字從口中喚出,竟然份外地陌生和傷感。
他快速轉身,薄唇輕啟,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看得出他叫了兩個字:小塵!
第九章 金風玉露(三)
然後,轉過頭繼續和外公說話。
落塵想去抓他的手,卻發現的手指握著劍柄。他換了一把新劍,劍身通體青紫,刻著精緻繁複的花紋,劍柄鑲嵌著的那塊翡翠,光芒繚繞,像極了陸穹衣那柄象徵著至高無上身份的寶劍,一看就非尋常之物,而劍柄上,已經沒有她為他做的劍穗了。
外公扯著他另外一隻手,摸著他的掌心,眼神流連在他臉上閃著難得一見的光彩:“既然回來,就別在走了,我把陸家名產下所有客棧和酒樓都給你……”
楚天的目光快速掃過陸穹衣毫無表情的臉,微微皺眉:“我還有很多事,明天就走。”
“為什麼?”外公緊張地半撐起身:“何必為了那些虛名和人拼得你死我活,在陸家你一樣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沒人給得了。”
他的語氣很淡,只有視線與落塵相碰時眼中閃過一絲的情緒波動,但很快隱褪了。
她聽得出那淡然里包含著多少無奈和堅定。這就是他,清楚地知道沒有人能幫他,也明白將要付出的代價有多慘痛,可他偏要去做,即使染黑自己的靈魂。
……
“那你究竟要什麼?”陸無然又問。
“外公,我什麼都不要,如果您一定要給,就把這些留給小塵,讓她風風光光嫁給她想嫁的人。”
陸無然對著楚天的臉哽咽難言,又開始咳嗽起來。
落塵剛上前輕拍著他骨骼突起的背,哽噎難言的又何止外公一人,她的滿腔熱情也被楚天的一句話打擊得粉碎,多少個不眠的日日夜夜,她幻想著與他重逢時要傾訴的千言萬語……
今天她等到了。而他,已經距她那麼遙遠。
遙遠到站在她面前,她也無法伸手去觸及……
這時,一個女孩兒托著一碗散著熱氣的藥走進來。
一身白衣勝雪,墨發輕而柔軟,簡單的髮髻,繫著白色絲帶,眉目如煙,淡如山水之畫,氣質如霧,星眸流轉時,這個沉悶的房間都變得清馨。
落塵以為孟漫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和這個風資出塵的女孩兒比起來,多少有些俗艷……
楚天一見她進門便快步迎上去,接過她手裡的托盤,柔聲問著:“燙到沒有?”
女孩兒輕輕搖頭,比絲緞還要柔順的發在身後撩動,風情無限。
“藥要趁熱服下才好。”她的嗓音比她的容貌還要醉人。
“嗯,我來吧,你坐下歇歇。”
一雙璧影默然相對,沒有刻意的言語和動作,也掩不住彼此的心事。
“還是我來吧。”落塵上前拿過托盤裡的藥碗,任由灼熱燒傷手指,痛楚刺入心間。她將碗握得更緊些:“哥,你們一路風塵,去休息吧,這些我來就好。”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眼光閃動一下,即刻轉頭對陸無然道:“您服藥後先睡一會兒,我晚點再過來看您。”
陸無然點頭,不舍地看看他:“好!讓穹衣帶你們去休息吧。”
看著他和那女孩兒並肩跟著陸穹衣出去,落塵笑著攪動碗裡的湯匙,吹得開藥里濃濃的熱氣,但卻怎麼也吹不開眼前凝結的霧水,餵外公一口口喝著藥,自己口裡卻比喝藥還苦澀。
餵完藥,等外公睡下,落塵才悄悄退出來,出門就看見沋沋守在門外,月色如水,整個庭院倒影在天水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浩渺。
“有事嗎?”
“少爺說你燙傷了,他脫不開身,讓我給你上藥。”
“表哥?”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
落塵本以為會是他的意思,他看見雪洛端著藥碗微微顫抖的手,也明明看見自己接了過來,雖然他不動聲色,但她仍然能看得出他眼角眉梢下那抹轉瞬即逝的情緒,他一定是看到了。
掩飾好自己的失落,落塵跟著沋沋回到房間。
一進房門,沋沋就扶她坐在床榻上,將一個精緻的白瓷盒子打開,抹了一下透明的藥膏,非常輕微地塗抹在她手指上。
冰涼的感覺立刻將灼痛掩蓋,紅腫很快消了許多。
“這藥可真好!”說著,沋沋又為她脫下鞋子,沒想到腳趾腫得比手指還要厲害,她連什麼時候弄傷的都想不起。
“表小姐,你平常做什麼都很謹慎的,今天怎麼這麼不小心?”
“今天有點累。”落塵支著下巴,若偶若無的將外衫的金絲盤扣解開。
“也是,你昨晚又是一夜沒睡。我給你點上香熏,你歇歇,睡會兒吧。”
“香熏?什麼香熏?”
“雪洛姑娘送你的。”沋沋將淡藍色的香粉撒在香爐里,回道:“說是專治失眠和夢魘,雪洛姑娘特意為你帶來的……還有燙傷膏,也是她給少爺的。”
雪洛……很好聽的名字,也是個很細心的女孩兒,難怪他會對她那麼……
落塵不自覺搓了搓十指,那裡又開始鑽心地痛起來。
不知是那香熏有效,還是她真的太久沒有好好睡覺,她真的覺得累了,累得什麼都不願再去想,就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會兒。
******
又是子夜,又是噩夢,落塵猛坐起身。
懷抱里仿佛還殘留著他的血和他的溫暖,落塵批了件披風,下床喝了杯冰冷的龍井茶,熟悉的香氣帶著寒意入口,心緒才稍稍寧靜些。
沋沋似乎聽見聲音,勉強睜睜朦朧的雙眼,翻了身繼續睡著。
看來雪洛的香薰果然很有用,兩年來沋沋都沒這樣安靜地睡過。她幫熟睡的沋沋蓋好被子,為了不吵醒她,推開房門走出去。
一個人靜靜站在水池邊,遙望對面的窗內的燭光,思念在骨血里翻滾,雙腿卻無法邁近一步。
這個時辰,他該睡了吧,為了什麼燭火還沒熄滅……
池中的水被滿月染了一層金光,風吹過,池水蕩漾,金色也跟著蕩漾,幾片薄冰飄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映出……兩個寂然獨立的人影。
她以為自幾看錯了,一轉身,正看見身後不遠處……另一個白色的身影。
他站在陰影里,背倚著怪石,手裡握的不是劍,而是她送他的那條劍穗……
月光灑在他黑瞳上,照亮他眼中的影像,一抹柔光,似夢似幻,那是她在望著他,濃濃的期盼,真真切切。
他慢慢走近,身上有股濃烈的酒氣蔓延,但他的眼光還是那麼沉靜。
落塵仰頭都已經仰到麻木,還是不見他開口。
就在她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準備回房時,他忽然脫下披風搭在她肩上。“非要這麼任性嗎?”
落塵咬緊下唇,她不是任性,她傷害自己不過就是想聽見他也那樣溫柔地問我一句:燙到沒有?
可他竟然連問都不問,完全不在意。
“生氣了?”
“我不開心!”落塵轉過臉故意不看他。“從小到大你就從來沒問過我一句:燙到沒有!”
他拉起我的手,掰開她的手指看看,長長嘆息一聲:“那是因為你總會被燙到。”
“你……怎麼知道?”
“你每次燙到都會把手縮到袖子裡,我不問,是因為你不想讓我知道。”
滿腹的委屈頓時煙消雲散,落塵嘴角不自覺地挑起。
“所以,你也不知道我等你晚上睡著後,會偷偷給你上藥。”
落塵震驚地一句話都說不出,難怪每次她的手燙傷後都會好的很快,我還以為自己的皮膚容易癒合。
“在陸家過得習慣嗎?”
“很好!表哥特別照顧我。”她努力裝作一副很幸福的表情,笑著對他說:“他就像你一樣,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知道……”他的話聽起來意味深長,讓她有點琢磨不透。
“明天一定要走嗎?就不能多留幾日?”
“你該知道我的處境,我在陸家不便多留的。”陸穹衣接落塵到陸家後對外宣稱是遠房表妹,對她的身世絕口不提。她當然知道這是哥哥的意思,也知道他顧忌的什麼。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
“我聽說外公病重,我擔心他的身體,所以回來看看。”
“僅此而已?”